前 言

在一次關于“地方營造”的討論會上，建筑師張應鵬提到了另一位建筑師路易斯·康的著名之問：“磚，你想成為什么？”如此提問，意味著角色的轉換，不是建筑師去決定物質材料的塑形，而是材料本身有著不可違背的本質需要去順應。這一提問也引起了我的共鳴，從藝術的物質材料本身出發(fā)去思考它的可能性。在這里，我要談到的是繪畫，顯然，相比于建筑，它具有更大的自由度，但我覺得，我們也不妨轉換角度去作一番思考。

在當下，關于繪畫的展覽很多，并且討論已經(jīng)陷入某種困境。這些討論有的執(zhí)著于所謂繪畫本體語言的變化，有的則將繪畫視作呈現(xiàn)社會思想及觀念的表征，還有的探究將繪畫生成機制本身作為表達的形態(tài)。而在媒介方式上，繪畫領域日漸凸顯的一種趨向是將其與影像、裝置、文本及整體空間高度結合起來，以構成某一龐大的“項目”。在這當中，似乎總有新的訴求在涌動，但又時常面臨掙脫不掉的程式化的束縛。

所以，我想，是否可以換一種角度來考量繪畫。就像管裝顏料的發(fā)明和廣泛使用是繪畫史上的一次重要變革一樣，在當今這個多媒介的時代，繪畫又將如何變化？于是，我們看到了各種生活現(xiàn)成品的介入，整體環(huán)境空間的建構，基底材質的多元轉換，聲音、活動裝置的交互，虛擬數(shù)碼元素的納入與體系生成，以及繪畫作為一種行動方式的諸種樣態(tài)。當然，我們可以視作是藝術家捕捉到了新的時代語境下的物質信息并選擇以新的方式進行表達。但是，我們也完全也可以從材料的叢林中去體味繪畫生長的脈絡。當畫筆行走在拼貼的布料、切割的金屬板，當流水和雨聲與繪畫輝映，當時間、空間乃至虛擬網(wǎng)絡成為涂繪行動的向度與場域，繪畫是否也要提出成為新的自己的訴求？這并不是要揚棄那在歷史的長河中層層累積的傳統(tǒng)，而是說，繪畫的語言在新的物質材料以及觀念形態(tài)下的自然演變。實際上，有的繪畫也并非在材質上有根本性變化，而更多的是置身新的媒介環(huán)境下的手法與觀念更迭。

故此，我們是否可以暫時放下那創(chuàng)新的焦慮，而返身當下的現(xiàn)實語境，就像建筑師叩問磚石一樣詢問繪畫“你想成為什么”，而不是擰巴地強行搗弄成它不愿意和不合適成為的形態(tài)。繪畫無言，但藝術家和觀眾或許都有自己的答案。

廣州美術學院藝術與人文學院教授 胡斌

2023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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