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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壞人通行的世界?“城市裂縫”攝影展的故事

來源:南方周末 2008-11-30

大部分攝影家的鏡頭下,“城市”是水泥森林,無比冷漠。以繁華都市上海為拍攝對象的周明,7幅《海上觀,觀上?!范际菉A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殘敗廢墟;廣州在亞牛的眼里,就是一座座雜亂不堪的環(huán)形立交橋;即使是曾被評為全人類最適合居住的溫哥華,在華人攝影家李群力鏡頭下,也是大雪后的空曠街道、無人駕駛的破舊汽車,照片里,溫哥華只是冷漠的荒原。



在策展人楊小彥看來,這些冷漠就是城市背后的“真相”。

你可以在北京宋莊鎮(zhèn)原創(chuàng)博覽中心“藝術(shù)家俱樂部”二樓,看到這個冷漠的“城市裂縫”攝影展,參與的攝影師還包括張新民、陸元敏、顧錚、沈格非等二十多人,他們身份各不相同,有媒體的攝影記者,有學院的教授,他們的共同點就是拍攝的對象是“冷漠的城市”。



“工人沈格非”,最幸福的時候是工棚變洞房,兩個新娘隨便挑。相比其他主題嚴肅、顏色暗淡的照片,沈格非的兩組照片色彩豐富,輕靈、跳脫,有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奇異幽默。

我要當壞人

沈格非擅長歸納中心思想,他會清晰地告訴你,拼貼在他作品中的各種元素,來源于童年記憶、成年后的生活體驗及對當下一些事件的感想。他的作品敘事性比較強,因為“大家喜歡通過故事接受事物”。

沈格非成長于1970年代,那時電影銀幕上的人物永遠只有好人、壞人兩種。好人肯定會勝利,站在好人一邊的沈格非也能分享到無與倫比的快感。

影響沈格非的還有他的堂哥們。雖然成長在河南開封,青春期的大男孩仍然像北京大院里的紅小將們一樣,穿軍裝,戴軍帽,背軍用書包,書包里還要放上一塊板磚。要是被壞孩子們欺負了,他就會去找堂哥出頭。

沈格非很艷羨堂哥們扎在腰間的兩條皮帶。一條是武裝帶,用來顯示身份,有時還能拿出來作勢比劃一下;另一條是普通的扎褲子腰帶,掩在武裝帶里面。

2008年5月,沈格非把這點玫瑰色的“文革”記憶,做成了攝影作品《五環(huán)牌興奮劑:今天你喝了嗎》。這組作品源于他在街頭看到的“五千年文明只為了這一天”的宣傳廣告,他想:難道那一天結(jié)束了,這五千年文明就不要了?

6幅照片組成的“興奮劑”更像連環(huán)畫,講沈格非為首的一幫壞孩子想去推銷興奮劑,但場地已經(jīng)被賣藝的占了。那人正準備表演劈磚頭,推銷狗皮膏藥。壞孩子趁機用半截磚頭把賣藝的拍翻在地。

觀眾們看壞孩子們拍人的動作很帥,都聚過去看。壞孩子們就開始推銷,觀眾們喝了興奮劑后都情緒高漲,摩拳擦掌,爭著去用頭劈磚。最終還是孕婦生猛,獲得冠軍。因為太興奮,孕婦早產(chǎn),嬰兒墜地,砸碎了地上的磚頭,瞬間超越了母親。大家都受到莫大的鼓舞,開始邁步下一場狂歡。

沈格非照著堂哥當年的樣子來裝扮壞孩子。其實沈格非家在“文革”時受迫害,他母親至今想起那個時代仍憤恨不平。

1993年沈格非從中央工藝美院畢業(yè),大部分時間他還是一個好孩子。但他漸漸發(fā)現(xiàn),當年被批評的壞孩子突然有了神奇的“能耐”,活得比他精彩很多。守規(guī)矩、講禮貌也是辦不成事的,耍一下流氓問題反而就能解決了。“這個世界到底是好人通行,還是壞人通行?”沈格非開始幻想自己是個“壞人”。在展出的另一組作品《身份和成分》中,他設置了“工農(nóng)兵學商,地富反壞右”10種情境,想象在那些角色下,自己這個男一號的滋味。“農(nóng)民沈格非”,最美滋滋的時刻是進城,邊洗腳邊向城里人傳授致富經(jīng)驗;“地主沈格非”是房地產(chǎn)商,身后的墻上貼著口號“給你一個五星級的家”,小夫妻倆來買房,小媳婦傍著胳膊求他打折;“右派沈格非”,可憐到只能沖著童真的小村姑耍點小心眼:小村姑可憐右派,晚上偷偷給他送來3個窩頭,他以數(shù)學知識回報,沒有紙筆,只好把趕豬的鞭子一頭燒黑,在村姑胸前畫圓周率的算法。

“我想說的就是當壞人應該多么快樂。”最近看多了貪官的報道,沈格非忍不住又幻想,某天全球通緝沈格非,因為他貪污了一千億。

賺得盆滿,抱得美人

張新民對城市的觀察,跟沈格非截然不同。1950年代出生于四川省德陽縣的張新民,從小對“現(xiàn)實”有著鮮明的感受。

1960年“饑荒”開始時,縣城里定量一個成人每月9斤糧食。張新民不過8歲,餓得沒辦法,偷偷跑到農(nóng)民的地里,把快要長熟的麥穗扯下來,一搓一吹,囫圇吞下。他清楚記得農(nóng)民地里小麥、紅薯、南瓜都長得好好的,并沒有“自然災害”。

1988年春,張新民去了海南島,年底轉(zhuǎn)戰(zhàn)深圳在一家媒體當攝影記者,不久報紙???,張新民失業(yè)了半年。

失業(yè)讓他開始思考“攝影究竟是什么”。報紙復刊后,張新民重操舊業(yè),此時他已經(jīng)開始拍攝與他共同生活在四海小區(qū)的外來工了。

四海小區(qū)在蛇口工業(yè)區(qū),有六十多棟單身宿舍樓,一萬六千多位住客大部分是在工業(yè)區(qū)內(nèi)電器、服裝、玩具工廠的工人。這里也是蛇口消費水平最低小區(qū),市場里能見到的最高檔水產(chǎn)是鯇魚。

這里有七成住戶是女工,房間里大多是兩邊靠墻各擺著兩張上下鋪鐵架床,二十多平方的空間內(nèi)住著6到8人。張新民去過幾個女工宿舍,看見姑娘們的小圓鏡上都是灰塵——她們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加班,根本沒時間照鏡子。

張新民曾拍到她們中午在工廠吃飯的情景,上千人都站著吃。這是工廠管理者想出的節(jié)省時間的點子。

1991年時,深圳開始出現(xiàn)“民工潮”,到1992年鄧小平視察南方之后,南下民工更如過江之鯽。張新民的拍攝范圍,也由四海小區(qū)的外來妹們,擴展到這場遷徙。

1997年在深圳沙井鎮(zhèn)萬豐村,張新民拍到一個年輕農(nóng)民工的房間,靠墻的蚊帳上貼著一張放大的百元人民幣圖片,圖片下邊貼著一張不知從哪個畫報上剪下的、只穿內(nèi)衣褲的長腿美女圖。張新民覺得這就是一件裝置作品,直白地表露出農(nóng)民工進城的夢想:賺得盆滿,抱得美人。

越來越多的素材冒了出來。到1995年,張新民已經(jīng)明確自己要拍攝的,就是農(nóng)民離開土地大規(guī)模向城市流動、遷徙的變化過程。

張新民鏡頭下的過程,不僅包括農(nóng)民工在城市夾縫中打拼的艱辛,也包括農(nóng)民工給城市帶來的某種不安定因素。1995年某天深夜,他在三亞看到一個打著“新潮健美歌舞團”幌子的脫衣舞團,門口有兩個穿得很少的女孩在跳舞招徠觀眾。賣票的男人戴著墨鏡,倚著“性欲裸體大曝光”的廣告牌。張新民剛按下快門,就被那男人吼住了。這種舞團在內(nèi)地城市屢見不鮮,表演的女性大多來自貧困山區(qū)。“包圍城市”拍到2000年,城鄉(xiāng)隔絕的戶籍制度全面松動,大片農(nóng)田被開發(fā)商拿走,建成了商住樓。在張新民看來,這一年是分界點,之前“農(nóng)村包圍城市”,農(nóng)民急于進城;之后是城市急劇擴張,被“包圍”的城市反過來吞噬鄉(xiāng)村,農(nóng)民未必想進城但又不得不進城,因為土地已經(jīng)被征用,他們必須得轉(zhuǎn)換身份。

“包圍城市”系列照片為張新民在攝影界贏得巨大名聲。他發(fā)現(xiàn),原來照片的社會價值不取決于攝影師的意愿,而是取決于社會需要。

從2005年開始,張新民開始了新主題,他計劃拍攝失去土地的農(nóng)民如何謀生。

【編輯:葉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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