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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楊千秦明訪談錄:四川美院77級走來當代油畫群星(圖)

來源:四川美術(shù)網(wǎng) 2007-05-31


四川美院77級油畫班作為四川畫派的主力軍,在中國油畫史短短的幾十年間,涂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們中走來了:何多苓、羅中立、高小華、程叢林、周春芽、張曉剛、楊千(謙)、秦明、朱毅勇……他們在沒有畢業(yè)時,就已經(jīng)掀起一陣又一陣浪潮,現(xiàn)在他們也在演繹著油畫拍賣市場一個又一個天文數(shù)字。

   2007年5月29日10:30,新浪網(wǎng)主持人馬驤(blog)特別邀請當代藝術(shù)家楊千(謙)、秦明做客“恢復(fù)高考30周年系列訪談”,追憶四川美院77級油畫班的故事。以下為聊天實錄:

   主持人馬驤:各位新浪網(wǎng)友,大家上午好!新浪寬頻的直播間,我是馬驤,向大家問好。

   在接下來的時間和您在線互動的是“恢復(fù)高考30周年系列訪談”,今天請到兩位藝術(shù)家做客新浪,跟您回憶他們的大學時光。介紹一下,這兩位,坐在我左手邊的是四川美院77級油畫班的當代藝術(shù)家楊千。另外一位是他的同學,同樣畢業(yè)于四川美院油畫班77級的秦明。

   楊千:您好。

   秦明:您好。

   主持人馬驤:在你們來之前就看到很多資料,說川美77級油畫班是一個很著名的班級,因為出了很多人才。兩位就是其中的代表。

   秦明:(笑)我是旁觀者。

   主持人馬驤:77級四川美院的油畫班他們有什么樣的故事?他們這30年走過了什么樣的路?他們對當時大學校園生活有什么回憶?接下來的時間請網(wǎng)友和兩位嘉賓一起回憶,手機用戶可以登錄sina.cn和兩位嘉賓互動。

   先看楊千和秦明, 77年恢復(fù)高考、參加高考的時候,你們分別是多大,為什么那時會想起來去考大學?

   楊千:我1976年剛剛高中畢業(yè),當時因為有一個政策,作為特殊情況留城了,沒有上山下鄉(xiāng),在家待了一年,1977年參加高考。

   主持人馬驤:正好趕上點。

   楊千:正好趕上點,就呆了一年。我當時為什么考美院呢?是因為我覺得把握性比較大。我以前也拉小提琴,為什么沒有考四川音樂學院,是因為我覺得水平不行。

   主持人馬驤:但是有美術(shù)功底。

   楊千:美術(shù)我很有把握。因為我在學畫的過程中特別注重石膏的畫法,當時美院考就考石膏,3個小時考石膏,我覺得當時我的石膏畫得很好。因為我有一種自己特殊的畫法,直接從眼睛的瞳孔開始畫。不像一般的教學,要打個輪廓,要注意大型,然后再去畫,我覺得那樣比較費時間,而且我自己不太喜歡那種方式,反而覺得畫不準,我是從眼睛,從局部開始畫。局部畫有一個好的因素就是他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把一個東西畫得很充分。而考試也只有三個小時,我當時覺得考美院應(yīng)該把握挺大的。

   主持人馬驤:我覺得從這個角度來說,楊千是一個挺幸運的人,因為你基本沒被怎么耽誤,時間沒有浪費在上山下鄉(xiāng)等等運動中。我手上拿著資料,高小華先生的回憶,他說:“千兒,號稱77級油畫班的小神童,年齡全班倒數(shù)第一,各科成績名列前茅??挤肿罡叩氖鞘畮讱q的成都小崽兒?!备呖汲煽兛汲闪穗p甲,是不是?

   楊千:是,是,因為當時我的石膏技巧,我覺得是很高的。因為當時只考兩種,一個是石膏,三個小時,畫得非常充分,質(zhì)感、立體感、空間感都有。創(chuàng)作確實是我撞上了,我們班很多老大哥,當時已經(jīng)是知名藝術(shù)家、知名畫家,所以我實際上是很幸運。

   秦明:但是他的創(chuàng)作構(gòu)圖技術(shù)都很好。

   楊千:考試的時候是發(fā)揮得比較好,而且是撞上。

   秦明:還是有能力!必須有很多功夫、積淀,才能在那個時候發(fā)揮好,這是肯定的。

   主持人馬驤:沒錯。秦明考的時候多大?

   秦明:我考的時候20歲(笑)。因為我相對他來講,就被耽誤了一下,高中畢業(yè)以后就在工廠里做工人,趕了一個文革的尾巴,畫了很多革命的宣傳畫之類的,寫標語等等。

   主持人馬驤:當時在工廠里也是宣傳骨干是吧?

   秦明:對,應(yīng)該算是吧,我來自四川川東的一個小城市,叫萬縣,現(xiàn)在叫萬州。 文革結(jié)束就恢復(fù)高考,說聽說要考試,我糊里糊涂就去考試,完全出乎意料。那個時候沒有什么高考復(fù)習,不像現(xiàn)在小孩子早早地就在復(fù)習。

   主持人馬驤:他們從初一就在琢磨著考上大學。

   秦明:對,然后說要高考了,語文復(fù)習了大概是幾天吧,政治復(fù)習了幾天,亂七八糟、糊里糊涂就去考試,又糊里糊涂參加專業(yè)考試,最后就來個通知,說可以體檢,再來個通知,說你可以入學了,我就木木登登進了四川美院。當然進入前夕,我也聽到消息,那時有很多消息,雖然偏遠,但我們那個地方還是傳來了消息,說成都的一個小青年畫得好得不得了,當時我還不知道楊千的名字,但已經(jīng)如雷貫耳(笑)。

   主持人馬驤:第一面見到楊千他是什么樣?

   秦明:他很平和,不善言辭。不像現(xiàn)在他簡直是口若懸河,當時是很平和的感覺。進了校,整個校園里走的好像都是很厲害的人物,他們好多都參加全國美展,都有相當?shù)拿佬g(shù)功底,應(yīng)該是這樣子,真的是了得,真的是六億神州盡舜堯。

   主持人馬驤:兩位在參加高考之前有沒有這個意識說我要上大學?

   楊千:那肯定有。

   秦明:我倒沒有(笑)。

   楊千:恢復(fù)高考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我肯定是想。

   主持人馬驤:你很高興。

   楊千:對,但是這個之前,高考招生停了十年,那時為什么學畫畫?一個是興趣愛好,還有一個是覺得有一個技藝。

   主持人馬驤:一技之長。

   楊千:以后上山下鄉(xiāng)也能調(diào)回城里。當時我的理想是做電影院里畫廣告的美工。

   秦明:和我一樣。

   楊千:看到美工畫特別大的廣告,特別佩服。因為我的一個啟蒙老師秦仁華,就是成都市電影院的美工,我特別佩服畫大廣告的。

   主持人馬驤:這個問題可能每一個談到恢復(fù)高考的嘉賓都會問到,如果沒有恢復(fù)高考,你們沿著當時的軌跡走下去會做什么工作。

   秦明:這個假設(shè)很有意思,我理想當中是到電影院里畫大幅的水粉電影廣告,因為那時還沒有現(xiàn)在噴繪等很現(xiàn)代的工具,必須人工手畫,那時的理想是做一個畫廣告的美工。

   主持人馬驤:當時是在工廠里當工人嗎?

   秦明:對,那時總覺得自己年輕,有機會調(diào)到電影院里畫廣告。

   主持人馬驤:那是理想。

   秦明:對我來講已經(jīng)是不得了了。

   主持人馬驤:你們的同學中已經(jīng)有參加美展的,畫得很不錯的同學,我們稱之為準藝術(shù)家的人,如果沒有高考,他們當時做什么?

   楊千:我們班當時進去的時候,一個是年齡懸殊很大,一個是經(jīng)歷懸殊也很大。像何多苓、羅中立等好多其他人,何多苓當時是成都幼兒師范學院的美術(shù)老師,已經(jīng)在成都市很有名。

   秦明:實際上他已經(jīng)是專業(yè)畫家。

   楊千:他已經(jīng)是專業(yè)畫家,比很多學校里的老師都畫得好,當時我覺得。還有羅中立都是很有名。

   秦明:他雖然在工廠里,但是已經(jīng)發(fā)表了很多畫了。

   楊千:已經(jīng)畫了好幾套連環(huán)畫。

   秦明:我都已經(jīng)買了他的連環(huán)畫。

   楊千:還有很多人都是工作很多年,社會經(jīng)驗非常豐富,我們都是受他們這些老大哥的影響。

   秦明:他們有點領(lǐng)頭羊的感覺,的確是這樣的。在四川美院的發(fā)展過程當中,他們也是功不可沒。

   楊千:特別是何多苓,因為我考試之前就認識他,他算是我的老師,進校以后又基本上受他的影響比較多一點。

   秦明:何多苓實際上對我們整個班的影響都非常大,甚至擴及到下面幾個年級。從繪畫上,從繪畫專業(yè)的角度、觀察生活之類,他有自己一套,而且技術(shù)上他也有自己一套,影響其實非常大。

   主持人馬驤:他的影響力可能不亞于老師,甚至比老師的影響力還大。

   楊千:比老師的影響力大。特別是在那個年代,我們看的東西很少,我們學習西方的油畫,但是原作沒有看到,畫冊都很少看到,可能就看到俄羅斯的幾個畫家,何多苓也是自己探索,自己琢磨,我們也受他影響,再加上自己的一些創(chuàng)造力(笑)。

   主持人馬驤:資料上顯示,當初何多苓教大家唱《騎兵進行曲》,最后還成了班里的班歌。

   秦明:對,前蘇聯(lián)共青團歌其中的一首。

   主持人馬驤:他還是班里最早考研究生的人。

   楊千:對,好像79年他就考上研究生,就從我們班直接進入研究生院了。

   秦明:盡管他考了研究生,但事實上也在一個校園里邊,也在樓上樓下,好像還是沒有離開的感覺。

   楊千:我本來跟何多苓是同一個寢室,他就從我們寢室搬到研究生高一點待遇的寢室,所以我們寢室從4個人變成3個人。

   主持人馬驤:也提高規(guī)格了。

   楊千:我們的空間也比較大了。(笑)

   主持人馬驤:當時研究生就是兩個人一屋子?

   秦明:對。何多苓是氣質(zhì)蠻優(yōu)雅的一個人,和我們班另外一個同學羅中立,現(xiàn)在四川美院的院長,他們兩個人好像相對不一樣一些。因為我和羅中立一直是同寢室,他就是非常好玩的一個人,他的性格有時有一種來路比較鄉(xiāng)野、比較生猛,玩笑、笑料不斷。何多苓就是比較優(yōu)雅一些。

   楊千:各方面的修養(yǎng)比較高。

   主持人馬驤:就是我們說的小資,藝術(shù)修養(yǎng)比較高。

   楊千:文學修養(yǎng)也比較高,他自己還寫點詩,弄點音樂,我們走的比較近,因為我們都比較喜歡外國古典音樂。

   秦明:他好像還寫了一個電影劇本,還沒畢業(yè)就拍了,《車輪之下》還是《車輪之后》,我忘了,他那時就寫了電影劇本,是非常有才能的一個人。

   主持人馬驤:當初20個同學,都是順利讀完四年嗎?

   秦明:基本上都是這樣。

   主持人馬驤:像羅中立,現(xiàn)在是四川美院的院長,除了他之外,在川美任教或者是工作的同學還有誰?

   秦明:還有四個人,陳安建、黃佳、朱毅勇、羅曉航。

   主持人馬驤:也就是你們恢復(fù)高考后的首屆留下四個人,也是把川美做得越來越好的中堅力量。

   楊千:留校的時候留了八個,后來陸陸續(xù)續(xù)走了。

   主持人馬驤:留了一小半。

   楊千:留了八個,我是84年出國了,秦明也出國了。

   秦明:我86年到美國,我們都到美國去了(笑)。后來另外同學,比如陳宏到德國,高小華也到了美國。

   主持人馬驤:留下8個,走了4個,現(xiàn)在都回來了。

   秦明:羅中立也是出了國,后來又回來,他出了好幾次國。

   楊千:他是訪問學者。

   秦明:何多苓也是出了國又回來,何多苓當時到四川畫院去了,成都畫院,專職油畫家。

   主持人馬驤:一說起當時在學校里的事情,應(yīng)該是有非常多的記憶吧?你們還記得剛?cè)胄5臅r候,那時學校給你們留下什么樣的印象?學校校門是什么樣子?圖書館里有多少可供使用的資料?老師又是多少?

   楊千:和現(xiàn)在非常不一樣,當時我記憶最深的是學校顯得特別寬敞,居然還有一小片白樺林,我們都在那里寫生。現(xiàn)在我去美院,到處修的教學樓、住宿樓,顯得特別擠。

   秦明:我有17年沒回去,完全沒有辦法講。

   楊千:雖然那時覺得簡陋,但是挺寬敞,環(huán)境比現(xiàn)在好。

   主持人馬驤:很安靜?

   楊千:很安靜。樹比較多,綠色植物比較多。

   主持人馬驤:這個變化基本上是全中國的變化。

   秦明:當時人家講,你們四川美院校園的面積可能是全世界美術(shù)學院里面積最大的一個。當時都這么講,我們當時沒有到國外去,所以也不知道,我想應(yīng)該是這樣子。學校顯得比較空曠。還有一個最深的感覺,那時食堂比較差一些,你還記得嗎?

   楊千:對。

   秦明:不像現(xiàn)在食物這么豐富,那時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楊千:第一學期,一個星期吃一次肉,每個禮拜三(笑),我們班的生活委員要發(fā)一個肉票,憑這個在食堂打肉。那一天畫什么素描,上什么課,畫到11點鐘就心不在焉了。

   秦明:可能還不到11點(笑)。

   楊千:11點半就到食堂排隊吃水煮肉片。

   主持人馬驤:當時肉是緊俏物資是吧?

   秦明:那是。

   楊千:那時沒有肉吃。所以看那時我們的照片都是營養(yǎng)不良,非常瘦。

   主持人馬驤:后來好一點。在預(yù)告頁上是畢業(yè)時的照片,是吧?看起來已經(jīng)有油水了。

   秦明:對。

   主持人馬驤:可想四年前剛?cè)胄5臅r候。

   秦明:那時我聽到一個外教,當然不是我們學校的外教,是政法還是四川外語學院的一個外教,那是第一撥美國的教師到中國來教書。他說你們這些重慶大專院校給我的印象就像戰(zhàn)后日本的感覺,學生的生活都很艱難,大家都很勤奮,他是這么來描述當時對重慶大專院校77屆這些人的。

   主持人馬驤:說的都是實在話。

   楊千:當時可能是我們一生中最勤奮的時候,白天畫作業(yè),什么素描、石膏。晚上學校里沒有人玩的,剛開始我們進校,擠在一個寢室里,因為教學樓要熄燈,擠在寢室里,同學之間互相當模特兒。今天是我坐這兒,其他人就坐在其他地方,坐小板凳的、更高一點的,后面疊三層就畫頭像,畫素描。但是一個寢室里放四個床之后……

   主持人馬驤:就坐不下了。

   秦明:空間有限。

   楊千:空間很有限。所以,只能大概有十個人能夠在這個小房子里面畫畫,每天晚上都是這樣擠在一個寢室里邊畫素描。

   秦明:那個時候也沒什么娛樂方式,不像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看看年輕人打電子游戲呀,什么網(wǎng)吧、電視,多了。

   秦明:最主要還是機會對大家來說是特別難得,這一批人好像覺得身上肩負著重任,而且特別勤奮,就是喜歡繪畫。

   主持人馬驤:原來想畫沒地方畫去,沒地方學。

   秦明:因為十年堆積了那么多人,積攢了那么多人,但是能進到美術(shù)學院只有幾個。

   楊千:77級招了大概就是40、50。

   主持人馬驤:油畫班二十個人。有多少人報考?

   秦明:上萬吧。進來的人,尤其像我們,覺得這是來之不易的,而且有很多人在校門外,沒有進來。

   楊千:他是萬縣來的,萬縣好像只有他一個。

   秦明:還有一個張永信,現(xiàn)在在老家,也不畫畫了,就是我們兩個人,萬縣地區(qū)600萬人口。

   楊千:像我們班,云南的好像就是張曉剛。

   秦明:不,還有一個叫郭尤。

   楊千:我們班只有曉剛,郭尤是版畫系的。所以人才輩出的原因一方面是,學生積壓了十年,只進去那么多,本身就很優(yōu)秀,而且大家這么勤奮。

   主持人馬驤:很有意思的一段歷史,各種原因造成這個結(jié)果。我們聊了這么多內(nèi)容,還有更多的話想和我們的網(wǎng)友溝通,我們先進一段廣告,廣告之后繼續(xù)和楊千和秦明進行互動,待會兒見。

   主持人馬驤:好,廣告之后我們繼續(xù)回來。恢復(fù)高考已經(jīng)30周年了,我們請到了一系列當年的77級的考生做客我們新浪,和我們的網(wǎng)友一起分享他們的故事。今天請到的是四川美院77級油畫班的兩位同學,一位叫楊千,一位叫秦明,已經(jīng)是當代繪畫的藝術(shù)家。

   剛才我們說了不少進學校發(fā)奮圖強的故事,當時老師的狀況怎么樣?我看到這張老照片上前排坐了一排老師,他們是什么樣的人?

   楊千:四川美院老師對我們的幫助還是挺大的。因為第一,他們不像最高學府里邊的等級森嚴。

   秦明:正襟危坐。

   楊千:四川美院的師資在當時與其他美術(shù)院校比較起來是比較弱的,后來學校領(lǐng)導(dǎo)還有教師可能想從另外一個點來突破,積極主動地推廣學生的創(chuàng)作。所以,這樣的話我們才有可能做一些創(chuàng)作……

   楊千:對。就是鼓勵學生畫草圖,他們審批草圖之后就發(fā)材料,發(fā)畫布,讓大家做。

   當時這方面比較自由,放的比較松,不像有的美院阻止學生做創(chuàng)作。所以為什么四川美院當時“傷痕美術(shù)”、“鄉(xiāng)土美術(shù)”,在創(chuàng)作方面顯得比較強,跟這個有很大的因素。

   秦明:從領(lǐng)導(dǎo)到老師,從上到下對學生都是加以鼓勵、加以幫助、扶持,在其它院校相對不一樣。當然不能說其它院校不幫助、不扶持,但至少四川美院在這方面特別開放,作風比較開明,這也是一個比較好的環(huán)境因素、客觀因素、外在因素,應(yīng)該說就幫助了大家。

   加上所有的同學,尤其是這些年齡大的同學,剛才講到的何多苓、程叢林、高小華、羅中立,都是不停地有很多新的創(chuàng)作的構(gòu)思出來,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也比較豐富,干勁也比較足。他們一帶動,下邊的這一撥人,也都進去了,也就跟他們一塊兒做這個事情,搞創(chuàng)作之類的。

   主持人馬驤:我看到對四川美院77級油畫班有很多很高的評價,說你們作為四川畫派的主力軍,開創(chuàng)了中國油畫“傷痕美術(shù)”的先河,推動了“批判現(xiàn)實主義”繪畫在中國的發(fā)展。四川畫派而后發(fā)展至“鄉(xiāng)土寫實繪畫”,達到了高潮。在中國油畫史短短的幾十年間,涂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中國藝術(shù)版圖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們也聽到了很多,你們自己感覺為什么在你們那一群人中會集中地出現(xiàn)這么多有成就的畫家?

   楊千:就像我剛剛說的,77級我們班當時有的已經(jīng)很有名了,有各種各樣不同的經(jīng)歷,能感受到文革在他們身上的一些影子,都看得到。因為當時我們還小,我在“傷痕美術(shù)”階段,我只是跟羅中立還有另外兩個同學,我們四個人合作了一件作品。當時傷痕題材的藝術(shù)應(yīng)該是從高小華的《為什么》開始,那個時候?qū)W校還沒有重視這些,高小華是自己畫的這個題材,畫完之后拿到班上看,大家覺得挺有意思的,一下子主題的深刻性什么的都顯現(xiàn)出來了。后來程叢林畫的《雪》,他們兩個作品獲獎了,在第二屆全國美展上。后來學校開始重視創(chuàng)作。

   秦明:何多苓、羅中立,他們當時沒有參加到,信息等各方面的原因,使他們沒有機會發(fā)揮出來。

   楊千:對,剛開始何多苓還沒有畫“傷痕”的作品。

   秦明:信息原因等等之類,使他們沒有來得及發(fā)揮。其實他們那個時候已經(jīng)是能力很強了,尤其是何多苓、羅中立他們能力很強。后來第二次青年美展,好像四川美院傾巢出動的感覺(笑),幾乎囊括了各方面的獎項。所以,當時在全國就真的比較厲害,影響力比較大。

   楊千:青年美展時已經(jīng)是學校領(lǐng)導(dǎo)出面來組織一些創(chuàng)作,像羅中立畫《父親》,也是畫了草圖通過,然后發(fā)顏料、畫布,安排一個專門的畫室,可以不用去上課。

   秦明:他們不用上課嗎?

   楊千:對呀,搞創(chuàng)作那時是不用上課的。我實際上最早一部獲獎作品是畫的《千手》,是千手觀音的構(gòu)思出來的,中間一個現(xiàn)代女性,旁邊全是手。當時我跟羅中立是一個工作室,但是那個畫室特別小,大概就十平米不到。

   秦明:就是這個演播室的一半。

   楊千:沒這么大。

   主持人馬驤:沒有我們演播間一半大。

   楊千:當時都是學校提倡創(chuàng)作,所以,青年美展四川美院很多作品獲獎。(笑)

   主持人馬驤:那個時候感覺很輝煌,是嗎?

   秦明:是。

   楊千:四川美院創(chuàng)作跟其它院校比起來確實是走在前面一點。

   秦明:對,其它院校評價四川美院是一種集體的力量。當然雖然說這個有一定的道理,但實際上每一個個人的才能也是非常不可少的,不可缺的。

   楊千:你想你生在那個集體中間,受影響,當時我們的氛圍非常好,天天畫草圖、構(gòu)思,一幫人在那兒做。

   秦明:討論、切磋之類的。所以,如果說那是學術(shù)氣氛,當時真的是非常濃厚。大家不知不覺都會受到這種學術(shù)氣氛的感染,整個帶動了一批人。

   主持人馬驤:剛才楊千說印象中大學是最勤奮的一段時間。

   秦明:對,所有的人都非常勤奮。

   主持人馬驤:因為做這件事心無旁鶩。

   楊千:晚上不是在寢室里畫畫,就在火車站畫速寫。我們學校離九龍坡火車站比較近。

   秦明:大家報著速寫本去畫速寫。那時剛剛文革結(jié)束,電力供應(yīng)不太足,經(jīng)常停電,整個校園停電。七點鐘一停電,只好到火車站畫速寫。

   楊千:我們一停電就到火車站去畫速寫。

   秦明:那時沒有一刻停下來,大家非常勤奮,非常玩命,珍惜分分秒秒。

   主持人馬驤:很辛苦,我看到羅中立有一段回憶,當時學習很瘋狂,但是另一方面學校資料也特別少,他記得有一次學校進了一個《世界美術(shù)全集》,老師帶學生看畫冊都要排隊、洗手、戴白手套,后來干脆平鋪在玻璃柜里,學生去描,一個畫頁30天才能畫完。

   秦明:那時講起來一個是比較勤奮,還有是比較真誠,那時的人真是真誠,真是喜歡畫畫,喜歡這個東西,真誠地喜歡。

   主持人馬驤:他的回憶挺有意思,還有一段看電影的事:平時很少看電影,如果看一次電影,很多鏡頭都要回學校在紙上摹出來,后來每個寢室都掛滿了這個作品。

   秦明:就是回憶電影里的構(gòu)圖把它畫出來,甚至色彩。何多苓畫得真是精彩,他有有一個速寫本,畫到最后突然有一天不翼而飛,被人收藏了,善意一點說是收藏,不好聽是偷走了。

   楊千:印象最深就是《追捕》,畫里邊有些情節(jié)、場景、色調(diào),主要當時是練習構(gòu)圖能力、記憶能力、摹寫能力。

   主持人馬驤:說了這么多當時在大學里的事情,說說畢業(yè)之后,畢業(yè)之后留校了首先是。留校做什么?帶學生?

   楊千:帶學生,上課。

   主持人馬驤:84年,也就是畢業(yè)兩年之后,楊千就出國了。

   楊千:當時我父親幫我聯(lián)系了美國一個佛羅里達大學,我在那里讀研究生去了。

   主持人馬驤:當時是公派出國還是?

   楊千:自費出國。

   主持人馬驤:當時好像很難吧?鳳毛麟角。

   楊千:我們家的情況,我爺爺奶奶解放的時候就先到了香港,后來到了美國教書,文革中間十年都沒有聯(lián)系。后來80年代,我爸爸就出去了,作為訪問學者,他幫我聯(lián)系的這個學校。所以,相對來說比較容易一點。

   主持人馬驤:所以我們說書香門第或者是家庭、家族的背景,是有走上藝術(shù)道路的積淀的。

   楊千:對,我爺爺喜歡畫中國山水畫,我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是畫水彩、寫生。

   主持人馬驤:你小時候他們是你的老師,爸爸是你的老師。

   楊千:對,我看過他的一些畫,以前很小的時候臨摹過他的畫。

   秦明:我都沒看到,我以后欣賞欣賞(笑)。

   主持人馬驤:去了美國佛羅里達,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楊千:我還沒有到佛羅里達,先從北京到舊金山,第二天就去他們一個美術(shù)館,看到一幅梵高的原作,那是終生難忘(笑)。因為之前從來沒有看過梵高的原作。

   我大學后期,在四年級的時候,特別喜歡梵高,畫習作有時也學點梵高的東西。但是都通過世界名畫冊,根本沒看過原作。所以,第一次看原作的時候,眼淚都要出來了,特別感動。梵高很多氣息真誠的東西、精神性的東西只能在原作里看到,畫冊根本看不出來。

   我去美國那一段時間也是特別刻苦的,后來比較順利,在美國一畢業(yè),在紐約找到畫廊,辦畫展。我是2002年又回來了,在紐約待了很長時間。

   主持人馬驤:十多年?

   楊千:對,十多年。但覺得總還不是自己的家,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你很難融進去。所以,美國的經(jīng)歷對于我還是很大幫助,因為眼界開闊了,看到了很多東西。

   主持人馬驤:所以做相關(guān)藝術(shù)行業(yè)的人還是要去我們應(yīng)該學習的地方多看看。

   楊千:當然。

   主持人馬驤:這也是大家都想走也應(yīng)該走的一條路。

   秦明:就像西方人要學中國功夫,必須到中國來,因為這是中國的傳統(tǒng),源自中國。另外就是油畫是源自西方,要到西方去,這是很必然也是必須的。

   主持人馬驤:是不是當時你們班這20個同學大部分都有出國游學的經(jīng)歷?

   秦明:好像有一半。

   楊千:羅中立、程叢林、高小華、何多苓,還有我們兩個。

   秦明:其實朱毅勇也出去過,張曉剛也出去過,其他相對少一點?,F(xiàn)在還有一個女同學在國外,羅群在紐約。

   楊千:因為現(xiàn)在出國也方便。

   網(wǎng)友:希望兩位嘉賓幫我們梳理一下從中國開始有油畫,然后一直到現(xiàn)在發(fā)展的幾個步驟。

   主持人馬驤:這個問題有點大,其實倒也還好,時間并不是特別長(笑)。

   秦明:對,一百多年吧。最早應(yīng)該是明朝末年的時候一個叫利瑪竇的意大利傳教士,他最早把油畫的觀念帶入中國,還有大家都知道的郎世寧,給清朝畫了那么多宮廷的繪畫,在故宮里邊都有。

   主持人馬驤:我前兩天還看到《孔雀開屏圖》,當然也只是摹版,因為原作在臺灣故宮博物館。

   秦明:然后19世紀、18世紀,很多外國傳教士、商人帶來很多油畫,最早當然是在沿海一帶,油畫就慢慢進入中國,19世紀在上海一帶,所以海派都受外國油畫的影響,開始講點透視、陰影等,融進油畫的東西。后來大家知道徐悲鴻官費到西方留學,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時候,他們就把西方的東西,比較系統(tǒng)地正式地帶入中國。

   楊千:并且在中國的美術(shù)學院建立西方的一種教學方式。

   主持人馬驤:是一個明顯往上走的平臺。

   秦明:另外還有一點,說到這兒就突然想到由于抗戰(zhàn),所有全中國的文化人都西遷到重慶去,到四川去,到西南地區(qū)去。所以,在文化上毫無疑問四川有某些土壤,對文化有很大影響。

   楊千:當時是戰(zhàn)時的文化中心。

   秦明:當時我記得劉國書先生跟我講,當時在重慶,有中央大學的美術(shù)系,還有北平藝專、杭州藝專,各種藝術(shù)院校都到重慶。

   主持人馬驤:融合在一塊兒了。

   秦明:對四川的人文環(huán)境給了一定的營養(yǎng),雖然抗戰(zhàn)以后他們離開了,撒下的種子對四川都是比較重要的,對四川后來的人文環(huán)境再進一步往前發(fā)展都非常有幫助。

   主持人馬驤:建國以后呢?

   秦明:建國以后過去這一批老先生在四川,他們師承了這些抗戰(zhàn)期間到四川的老一輩從歐洲回來的藝術(shù)教師整個藝術(shù)上的技術(shù)、思想。

   主持人馬驤:我們客觀地說,是不是49年建國前后,在繪畫界有一大批人也到海外去了?

   秦明:那是民國時期,整個抗戰(zhàn)就肯定全都在中國,沒有出去了。解放以后,50年代有很多去蘇聯(lián)的,但是好像四川美院沒有到前蘇聯(lián)去。

   楊千:對,只有一個老師還是兩個老師是油畫訓練班,在中央美院,請的蘇聯(lián)當時的著名畫家馬克西諾夫。

   秦明:他去訓練了以后,來到四川美院也帶回來一些很重要教學的蘇聯(lián)的體系。

   主持人馬驤:又一種新的感覺。

   秦明:對,對。

   主持人馬驤:當時和西方這些國家在繪畫上的交流基本上是中斷了。

   秦明:絕對中斷了。整個中國都是這樣,當然從全國范圍來看,到蘇聯(lián)留學的人,中國派出去很多,他們回到中國,也對中國的油畫產(chǎn)生很大影響,那時是唯一的來源。還有畫冊。但是西方的畫冊幾乎是沒有的,全是蘇聯(lián)或者東歐的,比較多一些。如果網(wǎng)友要想知道中國油畫大致梳理,應(yīng)該大概是這樣。然后就是改革開放以后,大量西方的作品包括西方的古典作品,很好的印刷品或者是原作也來到了中國。當然還有西方現(xiàn)代的藝術(shù)也來到了中國。

   主持人馬驤:我們說起恢復(fù)高考,有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里邊,有一種情緒就是很多人會覺得幸運,或者是感謝,比如很多人會提起鄧小平,這種情感會在里邊。當然也會有人覺得,雖然恢復(fù)高考,成為第一批或第二批入學,又重新上大學的學生,但可能被耽誤了很多年,中間也會有很多遺憾的東西。在你們兩位心中主要是什么樣的情感?

   楊千:因為像剛才說,我沒被怎么耽誤(笑),我覺得,又可以在一塊兒讀書了,挺好。

   秦明:但對我自己來講,我可能跟他稍微不一樣,因為我畢竟做了兩年半的工人。內(nèi)心真正還是很感謝鄧小平,把整個十年的動亂畫上了一個句號,結(jié)束掉,這是肯定的。本身我出身也不好,上大學、參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笑)。

   楊千:鄧小平確實是開啟了一個很重要的一頁。中國沒有改革開放,現(xiàn)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肯定要受很多限制。

   秦明:整個中國各行各業(yè),無論是學術(shù)還是經(jīng)濟,還有工業(yè)、科技,現(xiàn)在的發(fā)展都是不可能事項的。他當時真是很了得,真的是偉大的創(chuàng)舉(笑)。

   主持人馬驤:時間過得真快,一晃30年過去了?,F(xiàn)在我們坐在這里談30年前,參加入學考試的時候。最后一個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可能前面也已經(jīng)談到過了,真的接到通知,說可以上大學了,還記得當時的感覺嗎?

   秦明:當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

   主持人馬驤:你是在哪兒接到的?

   秦明:我是在工廠上班,人家說這里有一封信,我說四川美院的信封,拆開一看,我覺得可能是白日做夢,完全不敢相信。哇,我可以上大學,我完全沒有想到這輩子可以上大學,不可能的事情。

   主持人馬驤:當時工廠召開歡送會了嗎?

   秦明:沒有。

   主持人馬驤:沒有,看來我們看到電視上有些東西還是藝術(shù)夸張的(笑)。

   秦明:自己打著包就走了。當時完全想象不到那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景,我來自一個很偏遠的地方,我20歲才看到火車,不像現(xiàn)在小孩子從小玩電腦,電視我也是20歲的時候才看到。

   主持人馬驤:所以你走出來,可能對自己的家人尤其是一個非常驚喜的事情。

   秦明:當然,我想肯定是的,因為家里出身不好,也從來沒有想過能夠上大學,因為文革以前、文革期間的體制、政治、氛圍。

   主持人馬驤:楊千,十年動亂或者是再往前推十年的話,你也是沒資格上大學。

   楊千:沒有資格。我的好消息是慢慢來的,不是突然。因為還沒有發(fā)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知道我被錄取了。當時考完試以后有一個招生通訊還是什么,內(nèi)部的,就已經(jīng)把我的名字寫下,說考的最好,因為我是惟一一個得的最高分的。所以,那個時候我實際上就知道了。但是有一個場景我是記憶深刻的,還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爸收到的,我叫我爸打開。我看我爸的手在抖,我其實都不怎么激動,我爸手在抖,確實是錄取了。當時院子有很多小孩,我看到我爸的手在抖。

   秦明:場面很戲劇性。

   主持人馬驤:我腦中努力給自己構(gòu)造一個當時的情景。因為其實說到這個環(huán)節(jié),很多上大學的人都有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其實心情都很高興。不管今天2007級的學生還是77級的學生,但是遠在30年前的那種感覺很不一樣。

   秦明:對,那個時候的不一樣和現(xiàn)在小孩不一樣是那個時候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可以上大學,想想這輩子就在工廠里當工人。

   主持人馬驤:收到那封信對自己是很大的改變,決定性的改變。

   謝謝兩位做客新浪分享這些故事,也謝謝各位網(wǎng)友在這段時間里支持我們的互動。如果您或者是您的父輩有這樣的故事,也歡迎在留言板中和我們溝通。今天我們的恢復(fù)高考30周年系列訪談就到這里結(jié)束。謝謝楊千和秦明。謝謝77級四川美院油畫班的同學,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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