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在充滿不確定的現(xiàn)實世界，藝術家丁乙忙碌依舊。西藏“十方”展覽順利開展后，他馬不停蹄的投入到西海美術館展覽的創(chuàng)作中。豐收之年亦是勞作之年，每日長達十個小時沉浸式創(chuàng)作，三十四年的“十示”苦修后，他將向往何處？
西藏對很多藝術家如同“精神家園”般存在，去年年底第三次從西藏回到上海的工作室，丁乙有了一種沖動，“我現(xiàn)在有能力表現(xiàn)西藏這樣一個主題”。西藏對他的吸引是長久的，學生時代第一次到達西藏還是1989年。“十方”如同藝術生涯的節(jié)點，讓他對精神性的求索走得更加深邃。
藝術家丁乙正在創(chuàng)作中，2022
攝影師：王聞龍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關于西藏，用思想和創(chuàng)作給它一個回應
99藝術網：“十方”展覽對您來說，是創(chuàng)作的階段的小總結還是走向新階段？
丁乙：比較確切的描述這個展覽是一個轉折。在80年代末的學生時代，我曾經來過西藏。2019年和2021年兩次重返西藏讓我有一種新的沖動——我現(xiàn)在有能力表現(xiàn)西藏這樣一個主題。
《十示I》，1988年，布面丙烯，200×180cm 圖片來源：丁乙工作室 ©丁乙
99藝術網：“十方”展覽的線索是自然和信仰，由來是怎樣的？
丁乙：去年年底從西藏回來到6月初展覽開幕之前，在大半年的創(chuàng)作期，我?guī)缀跬耆两谖鞑匚幕癄I造的氛圍里。鑒于西藏的歷史、文化、自然等非常浩瀚，在半年時間難以真正窮盡，我在創(chuàng)作及展覽線索里汲取了兩個方向：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現(xiàn)場 圖片提供：：吉本崗藝術中心
一是與宗教、歷史、文化的對話。希望能與壁畫形成對話，呈現(xiàn)出視覺藝術和壁畫之間的連接。
二是自然。西藏的自然資源是最豐富的，圣湖、雪山、冰川、廣闊的山河。在我的創(chuàng)作里，有七張作品全部集中在珠峰，尤其是夜間的珠峰，濃縮成非常小的兩個點，我試圖通過高度概括的抽象語言來探討。
《十示 2022-6》，2022，亞麻布面礦物顏料、色粉、炭筆200×200cm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99藝術網：這次西藏之行后，您創(chuàng)作了大概多少件作品？
丁乙：大概創(chuàng)作了20多件作品，分為四種個類型和材料：如木板，通過木刻和繪畫結合；亞麻布、藏紙和西藏冊頁，同時也使用了繪制唐卡所用的礦物顏料。
紀錄片《十方》片段 導演：萬瑪扎西
在礦物顏料的使用上，西藏的藝術家繪制唐卡時，往往把礦物顏料調兌成糊狀。我是用篩子篩在亞麻布上或藏紙上，如同下雨一般，呈現(xiàn)出一種幻化的狀態(tài)，這也是當代藝術家面對材料，如何轉化他表達的技巧。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現(xiàn)場。 圖片提供：吉本崗藝術中心。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喜德林空間現(xiàn)場 圖片來源：吉本崗藝術中心
99藝術網：之前您的作品都以“十示”為題，這次在西藏的展覽中有兩件作品有了副標題，《壇城》和《金剛》這兩件作品您能著重介紹一下嗎？
丁乙：以往我都是用編號的方式命名每件作品，這次是有兩件作品有副標題，分別是《金剛》和《壇城》。
這次的展覽，大半年的創(chuàng)作期對我來說充滿了挑戰(zhàn)，從尚未形成畫西藏的概念，到完成所有展覽作品，相當于每次挑戰(zhàn)和實驗都必須成功，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都是步步為營，亦步亦趨的狀態(tài)。
大概畫到過半的時候創(chuàng)作出了《金剛》，這件作品是想表現(xiàn)西藏文化的強度，自帶一種神圣性，金剛則是其中的代表。金剛是擬人化的形象，在抽象的意象表達中，是對角線的、具有張力的，主色調呈紅綠對比，不斷發(fā)力的一個狀態(tài)。
《金剛》的完成，讓我找到了創(chuàng)作的定位，恰好時間過半。我已經預感到這個展覽能成了。如果之后能創(chuàng)作出更多像《金剛》這樣的作品，一定會是一個好展覽?！督饎偂芬菜闶莿?chuàng)作旅程中的節(jié)點。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現(xiàn)場 供圖：吉本崗藝術中心
《十示 2022-10》， 2022，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40×240cm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在《金剛》之后陸續(xù)畫一些其他作品就有了《壇城》（上圖）?！秹恰返撵`感來自拉薩的吉本崗藝術中心，它是拉薩現(xiàn)存唯一的立體壇城式古建筑，最中間的空間有四根柱子，周邊都是壁畫，頂部恰好打在地面一束方形的光。當我看到這個空間就想到在整個創(chuàng)作里要有一件作品放在壇城建筑的中心位置。
最中心該是一件怎樣的作品呢？當時并沒有想到畫《壇城》，在整個西藏之行中，我看了很多壇城的壁畫，也參觀了壇城結構白馬寺，慢慢想到在中心的位置畫一件關于“壇城”的作品。于是我開始研究壇城，壇城是講求規(guī)制的，如果讓西藏人看這件作品是不是壇城，首先要遵循顏色的規(guī)制。
壇城的規(guī)制還體現(xiàn)在結構上，我不想單純的復制壇城，試圖在規(guī)制中找到某種突破。通過加入某種時空感，以強烈的透視呈現(xiàn)我認為的壇城。時空的感覺，像隧道一樣，運用強烈的透視，好像無限的遠。實際上我把《壇城》描繪成一種發(fā)散性的力量和意念。這兩件作品之間的對話才算真正成立。
《十示 2022-4》，2022，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40×360cm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99藝術網：您是先畫了《金剛》和《壇城》，關于珠峰主題的創(chuàng)作，是同時進行的嗎？
丁乙：兩條線索同時并進。面對珠峰，不是一種寫生而是一種歸納。所以關于珠峰畫面的構成是幾何化的，蘊含了一種意象性。
在參訪的時候會獲得很多信息，如千手觀音，用抽象的方式該怎么表達？我實驗用兩個方塊，通過方塊邊緣的交集，形成了按比例發(fā)展的方塊。就像千手觀音伸出的無限的手一樣，通過兩個最簡單的方形，不斷地發(fā)散，形成了無限。無限的可能，無限的伸展。
這種伸展又讓我聯(lián)想到杜尚的《下樓梯的裸女》，像一幀一幀的鏡頭，在空間中留下持續(xù)印記的每一瞬間斷片。關于珠峰的創(chuàng)作就是這樣在顏色、材料和技巧上慢慢挖掘出某種宗教的視覺。
后來，吉本崗藝術中心的一個在上海工作的藏族女孩來我的工作室，她說畫里的顏色一看就像是藏族的顏色。我要達成的就是讓西藏的人感受到這些作品和西藏的聯(lián)系。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吉本崗藝術中心現(xiàn)場 圖片來源：吉本崗藝術中心
喜德林空間 圖片來源：吉本崗藝術中心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喜德林空間現(xiàn)場 圖片來源：吉本崗藝術中心
99藝術網：“十方”以雙展場的形式呈現(xiàn)，分別是吉本崗、喜德林兩處藏地古建筑，這兩個空間各展出了哪些作品？
丁乙：吉本崗藝術中心是壇城的空間，墻壁和地面都是清代的壁畫，展出關于西藏最新的創(chuàng)作；喜德林空間是回顧展，展出了從1988年我創(chuàng)作第一張《十示》至今20多件代表性作品。既可以讓西藏的藝術家或觀眾看到我對西藏的藝術思考，也能夠了解我的創(chuàng)作歷程與面貌。以及解答了為什么要畫這樣的符號，又畫了這么多年的一些疑問。
“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覽喜德林空間現(xiàn)場 圖片來源：吉本崗藝術中心
99藝術網：您舉辦了相當多的個展和也參與了很多群展，您如何看待展示空間和藝術作品間的關系？
丁乙：實際上近幾年我一直在思考作品和空間的關系。每一次展覽我都會先去空間現(xiàn)場調研，很多新作和空間本身有關系。這一展覽即是如此，我剛描述的《壇城》也是觀察了空間之后才獲得的靈感。
此外，這次的展覽和上?；虮本?、廣州這些白盒子不同，必須是一種新的展陳方式。我們邀請了IDEAA3 事務所建筑師瑪戈·赫尼西奧(Margo Renisio)進行整體的展陳設計，通過營造某種氛圍或是軟性的方式，既表達了藏地空間與作品之間的關系，又強調了古代壁畫和當代藝術家的對話。
過往三十年，從“精神性”挖掘藝術可能
99藝術網：之前在采訪時您曾提到每十年是一個階段，每十年的變化給您帶來哪些挑戰(zhàn)？對于下一個階段，您找到方向了嗎？
丁乙：每十年的創(chuàng)作階段并非預先勾畫，而是最近幾年才總結出來的?；仡?0多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我分為三個階段，即“平視”、“俯視”和“仰視”?，F(xiàn)在“仰視”的創(chuàng)作階段已經過了12年，自然而然會想到下一個階段是什么，向什么方向去找尋和發(fā)現(xiàn)。
“十方”這個展覽是我跨出去的第一步，試圖通過自然和宗教兩種途徑尋找某種“精神性”。當然在我的藝術思維及以往創(chuàng)作里，一直是宏觀和綜合的表達，西藏的文化宗教可能是精神性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精神性包含其他的價值觀、宇宙觀，甚至于其他地區(qū)的文明。
《破祭》， 1985，布面油畫，123×93.5cm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99藝術網：從什么時候開始，您掌握了在繪畫中準確傳達自己感受的能力？對于如何抽象地表達高度精神化的地理，是否有了解答？
丁乙：“精神性”三個字太難了，現(xiàn)在只是有了這樣的方向，有了最初的探索。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但是我已經確立了這樣的一個方向，我會從精神性里去挖掘藝術表達的更多可能。
《十示 2003-8》，2003，成品布面丙烯，140×160cm 圖片來源：丁乙工作室 ©丁乙
《十示 2010-3》，2010，成品布面丙烯，140×180cm 圖片來源：丁乙工作室 ©丁乙
99藝術網：之前您介紹一件尺幅比較大的作品時說，這件作品用了450小時，在您看來，創(chuàng)作大尺幅和小尺幅的作品，在處理上會有不同嗎？
丁乙：實際上所謂的一件作品，特別是一件大尺幅作品是時間累積出來的，在創(chuàng)作的開頭和結尾的累積過程里，每一天都要有相近的狀態(tài)，這件作品的力量才是完整的，大型作品更考驗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持續(xù)性和穩(wěn)定性。我之前簡單的用450個小時形容一件作品，確實如此，那段時間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都是在畫畫，完全沉浸其中，整整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完成。
丁乙在西藏，上世紀80年代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99藝術網：2022年最想達成的一個心愿是什么？
丁乙：談不上有什么特別的心愿，我最關心的是西藏的藝術家和觀眾如何看待這個展覽。既然想要描繪西藏精神，這種精神性能不能夠達成，在于他們對于這個展覽真正的評價和看法。
藝術家丁乙在西藏，盛立宇 攝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藝術家丁乙在西藏，盛立宇 攝 圖片提供：丁乙工作室 ©丁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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