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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力:畫抽象需要強大的精神內核,我比較“扛打”

來源:99藝術網 作者:魏娜 2024-07-04

線條與色彩屬于全世界,但如何表現它們則是每個藝術家自己的探險。從康定斯基、蒙德里安,到羅斯科、德·庫寧、波洛克、馬瑟韋爾、賽·托姆布等等,在幾代藝術家與理論家互相促進、互為印證的發(fā)展中,西方抽象藝術有著豐富而步履堅定的發(fā)展脈絡。

追溯中國藝術中的“抽象”元素,以繪畫中的“寫意”精神與書法中的線條呈現出的形式美具有經久不衰的藝術生命力。而自西方現代藝術思潮影響到中國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一批中國藝術家在選擇性繼承具有民族特色“寫意”內涵的基礎上,廣泛吸收來自西方優(yōu)秀現當代抽象藝術的精髓,亦涌現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中國抽象藝術家,從朱德群、趙無極,到王懷慶、尚揚、丁乙、余友涵、孟祿丁等等,都從各自的視角出發(fā),不斷豐富著中國抽象藝術的面貌。

歷史賦予我們在這樣的坐標軸中觀望藝術家周力的作品。實際上2000年初周力的一件早期的抽象探索就向觀者展現了她對于色塊與線條在空間之中復雜關系的偏愛,作品青澀質樸,但已足夠反映出藝術家對于色彩、線條與光的敏銳感知,而這正是作為抽象藝術家最為重要的天賦之一。在之后二十多年的職業(yè)生涯中,周力不斷深入最初的探索,建立起了她獨特的視覺語言。輕盈通透的色塊與靈動游弋的線條,呈現出這位中國女藝術家細膩而豐富的內心世界的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藝術個案。

出生于繪畫世家的周力從小練習書法,至今仍保持著進行水墨線條練習的習慣。她從廣州美院學習油畫畢業(yè)后,曾旅居法國七年。拋開僵硬刻板的學術框架與教條,周力的創(chuàng)作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不斷成長,并在與外界不斷進行信息交換的過程中,顯露出的最為本真的生命狀態(tài)。2024年5月,周力的首個西藏個展“四季”在拉薩吉本崗藝術中心呈現,流動的線條與空間展開對話,也讓我們得以看到周力在創(chuàng)作上的新轉折。

99藝術專訪藝術家周力,談談這些年來她的藝術創(chuàng)作與思考。

藝術家周力在工作室
攝影:黃早慧
©AGENT PAY
圖片由周力工作室提供

Q:在你小時候那個年代,決定做一位藝術家是需要下巨大的決心的。最早是什么時候決定做藝術家?

周力:在上世紀70、80年代,藝術家能看到的好原作真的不多。我還記得父親提起當時80年代勞森伯格在中國北京、西藏的展覽,真的很震撼,影響了整整一代人。所以可以想象那個時候人們對于好作品是多么的渴望。

我并不是從小就想去做藝術家,而是在我的家庭成長環(huán)境中,父親、哥哥都畫畫,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從小我在繪畫方面表現出一些天賦,盡管父親并沒有系統(tǒng)地教過我,但我偶爾會跟著他的學生一起畫畫、出去寫生。

我記得小時候只能看到中國的傳統(tǒng)繪畫,并且非常少。在我能夠看到的活著的畫家里,比較喜歡周思聰。我覺得她是一位優(yōu)秀的女畫家,本能的直覺就是,我也想成為她那樣的畫家。真正開始做抽象,是我去法國之后才決定的。

周力西藏個展“四季”展覽現場
©吉本崗藝術中心

Q:小時候經常練習書法?

周力: 小時候是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下寫毛筆字。不同于硬筆是用手指去控制,國畫用的是軟毛筆,手腕手感很重要,對筆的控制需要整個身體協(xié)調去帶動,所以很多傳統(tǒng)繪畫的老師會講究運氣,也是有道理的。線條需要一氣呵成,書法家、畫家整個心態(tài)、心氣、個性,都會統(tǒng)一體現到一根線上。

Q:從廣美畢業(yè)后曾旅居法國七年,為什么會選擇法國?

周力: 你相信命運嗎?很多事情冥冥中就是解釋不清楚。我父親是蘇派,但他從來沒說過希望去蘇聯(lián)哪座美術館參觀,而是一天到晚都在說盧浮宮、奧塞里面的作品。所以小時候埋下的種子,某一天真的會發(fā)芽。

實際上,我大學畢業(yè)后并不是馬上去了法國,而是在深圳蛇口開了一家畫廊。蛇口是一個挺獨特的地方,有點像小歐洲的感覺。當時深圳只有兩家畫廊,一家是我開的,另一家是中國畫院開的中國畫廊。當時我在蛇口的畫廊大概有80平米,開了半年就堅持不下去了。來的人基本上都是拎著菜籃子進來,因為旁邊是個特別大的菜場。

后來我去法國,從瘋狂看展,最初的新鮮、激動,到疲憊不堪……在這樣高密度的看展中,我會特別好奇,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白海綿,不斷地在吸收。但同時也會思考如果我的創(chuàng)作在這里又是處于怎樣的位置?當然現在的情形不一樣了,媒體太發(fā)達,大家通過各種渠道能看展覽及作品。

周力
《紅之一 》
布面綜合材料,200 × 300 cm,2017

周力
《粉—線之一》
布面綜合材料,200 × 300 cm,2017

關于2020年之前的創(chuàng)作

周力從法國歸國后,長期生活居住于深圳,這個中國沿海最早實行對外開放的經濟特區(qū)城市。她依舊延續(xù)著對于線條以及其所在空間的熱情,并在回國后的潛心創(chuàng)作中,探索出屬于自己的抽象藝術語言,早期對于清澈色塊與線條的癡迷,也在這個時期有了堅實的落腳點。在迷霧般的抽象空間中,點綴著形式力量的光亮,線條在這里順流而下,卻在那里繃緊,挑出一段顫抖的平靜,靜謐與詩意并存,如同混沌思維中的靈光。從2017年余德耀美術館的“白影”、蜂巢當代藝術中心的“生生如環(huán)”,到2019年倫敦白立方“我站在窗的中間——心原”,藝術家周力在此階段于國內外舉辦了一系列質量出眾的個展。

周力
《線—白影之二》
布面綜合材料,200 × 200 cm,2016

周力
《線—影子的影子之九》
布面綜合材料, 280 × 500 cm,2016-2017

Q:這一階段中系列作品的面貌是如何一步步形成的?我們看到畫面中,色彩顯然不占據重要位置,線、面、空間共同組成的形式感給人印象深刻。

周力: 簡單說,這一階段的繪畫語言就是想回到源頭來找到“自己”。我小時候畫國畫、寫毛筆字的那種感受和基因在創(chuàng)作中突顯出來了。其實我98年做個展的作品就已經有了大色塊的出現,但自己的語言還沒有成形,之后我到了深圳畫院客座,開始“真正的”閉關畫畫。我每天早上跑完步五點半買了早餐,就開始畫畫,一直到晚上九點結束,這樣持續(xù)了半年的時間。像“窗中世界”系列作品正是在這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同時在中國美術館和何香凝美術館,深圳畫院展出,之后在歐洲德國法國也都有展出。

周力
《窗中世界之十二》
布面綜合材料,150 × 170 cm,2001

我覺得沒有人天生就是藝術家,每個人的成長都要有一個路徑。“窗中世界”系列之后,我的創(chuàng)作停了很長時間,期間也有了家庭和孩子。2010年我重新回到教學,教學實際上是一個特別好的回到創(chuàng)作的方式,在給學生講課的過程中,也是認真梳理自己創(chuàng)作心得的過程。

周力
《暗香疏影》
布面綜合材料,162 × 130 cm,2010

在這個過程中,我思考自己創(chuàng)作的語法,該怎么往前走?因為當你越是回到一種純凈狀態(tài)的時候,越是能夠真正表達自己內心深處的意圖。

“白影”這一系列作品是獻給我去世的父親,我感覺經歷了父親的去世,經歷了孩子的出生,就像是度過了一個小的輪回。

周力
《相望》
布面綜合材料,130 × 100 cm,2015

周力
《線 - 影子的影子之八》
綜合材料,500 × 280 cm,2016 - 2017

Q:從法國回到中國深圳,從生活環(huán)境到藝術生態(tài),都有著巨大差異,是如何適應這種外界的變化?

周力: 這就要回到自己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是什么?創(chuàng)作者的中心點始終是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圍著圈層轉。 為什么我回國后開始“窗中世界”,是因為觀察外界的同時,也在映射自己,一直到今天都是這樣的。所以今天我回看過去的創(chuàng)作,它在那個階段是成立的,整體表達自己情緒的時候也是足夠飽滿的。焦慮、刺痛都是那時曾經有的感受。

關于創(chuàng)作的轉變與最新個展

2020年起,周力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漸入佳境,創(chuàng)作力愈發(fā)旺盛的同時,也在不斷拓展著自己的抽象語言邊界。從2020年的“格林迷蹤”和“桃花源”系列,2022年的“水與夢”系列,2023年的“光之玫瑰”系列,直至2024年吉本崗藝術中心的最新創(chuàng)作,每次大型個展都有最新的畫作呈現。這對于任何一位抽象藝術家來說,都頗為難得,因為打破自己已然成熟的藝術語言模式,踏出舒適區(qū),尋找更多的未知,需要巨大的勇氣、力量,當然,最重要的,是作為藝術家對于繪畫語言的把控和多年生命閱歷積累后的勃發(fā)。

周力
《春之二》
布面綜合材料,250 × 600 cm,2020

從前畫面中的謹慎、平衡、朦朧蘊含的詩意被松弛與自由感替代,同時周力得以掌控更大尺幅的抽象畫面。在吉本崗藝術中心的個展中,周力的抽象作品被放置于拉薩一座壇城結構建筑中,從建筑到壁畫,在宗教精神充盈著整個空間的情況下,周力以西藏的礦物質顏料展開創(chuàng)作,化用四季女神壁畫的主色調。最新一批抽象作品情感更強烈與濃重,擁有高飽和的色彩與筆觸,以及直觀的結構和充滿情感的構圖喚起形象的暗示。自然的光影、瞬間的感受與純粹的心靈空間共同進入畫面。

周力
《夜之三》
布面綜合材料,130 × 160 cm,2023

Q:此次在西藏展出的最新系列作品,對你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周力:拉薩吉本崗藝術中心的個展“四季”和深圳市當代藝術與城市規(guī)劃館的“光之玫瑰”這兩個展覽更像姐妹篇。后疫情時期我們能發(fā)現群體的情緒與整體的經濟環(huán)境依然處于下行慣性,在這種情況下,我最終能做成“光之玫瑰”這個展覽,也許是因為我是一個比較“扛打”抗壓的一個人。

周力
《2020.02.17》
布面綜合材料,200 × 300 cm ,2020

周力
《黑夜 之一》
布面綜合材料,300 × 200 cm,2023

在比較古典的白盒子空間做完“光之玫瑰”后,緊接著又面對這樣一個有故事性、充滿宗教感的古老的壇城建筑空間,其實挑戰(zhàn)是截然不同的。除了地理環(huán)境的變化,吉本崗藝術中心空間本身的氣場是非常強大的,也就是很容易把作品“吃掉”,但同時我的作品在其中又不能過于強勢,因為展廳所在的壇城是給神佛居住的地方,所以我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對話,展覽才能夠成立。

周力西藏個展“四季”展覽現場
©吉本崗藝術中心

我想“四季”這個展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展覽,在這個特殊的場域,在策展人和燈光設計師的共同努力下展覽將神性和精神性結合得非常到位。尤其自畫像雕塑的整體氣息和最終的完成度我都是比較滿意的。

周力西藏個展“四季”展覽現場
©吉本崗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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