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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制”時代的藝術與市場——專訪黃燎原

來源:99藝術網專稿 作者:棟棟 2009-01-15

記者:棟棟
地點:北京現(xiàn)在畫廊
時間:2008年12月19日


黃燎原先生

圖象沒有重復 會很快被忘掉

  棟 棟:近年來有一個現(xiàn)象,對于一件作品本應該是價值來決定價格。但往往在現(xiàn)實生活中價格卻決定了一切,成了一個衡量作品的標準。

  黃燎原:對,價格現(xiàn)在變得越來越重要了。但是這個價格也是在變化的,最后也是優(yōu)勝劣汰??墒怯泻芏嗳爽F(xiàn)在賣很多錢,可能過了多長時間以后,他也變得一文不值,也有這個可能性。所以現(xiàn)在是一個動蕩的時期,很難講。

  棟 棟:隨著這幾年藝術市場的火爆,很多藝術家的作品,因為受到市場的影響,他的創(chuàng)作方向失去了自我本身的判斷。所以作品長期以來都停滯不前,甚至出現(xiàn)倒退的現(xiàn)象。對這種狀況,您是怎樣看待的?

  黃燎原:我是這樣想的。好多時候,比如老的藝術家,我們大家認為這個人的創(chuàng)作還是在停滯不前了。比如他還畫一樣的圖式,還在做什么東西。實際上是這樣的,現(xiàn)在是網絡時代,所有的東西都在網上,你一天可以看到多少種圖像,每天產生的圖像可能幾百萬種還要多。

  在這個時候,假如說你沒有一大段時間的重復,是沒有人會記住你的形象的。即使你的形象再特別,現(xiàn)在網絡上特別的形象多了。如果你沒有一定量的積累,沒有一定量的重復,時間的重復,影像的重復,那這種圖像很快就會被忘掉。

  所以,我非常理解堅持很多年如一日還在畫一種東西的藝術家。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就沒有陣地,他們就固定不了自己的東西。原來我也是覺得要不斷的創(chuàng)新,當然現(xiàn)在也應該是這樣的,要不斷有創(chuàng)新的東西。但實際上,一個圖像的產生到被人認可需要很長的時間。而被人認可以后,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假如以張曉剛為例,現(xiàn)在中國關心藝術的人都知道張曉剛的圖像,那么老百姓有多少人知道呢?西方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沒有。我們不能就看眼前幾個人知道,你就覺得這個東西已經夠了,實際上差得太遠了。那你說《手拉手(Hand in Hand)》這首歌全世界有多少人知道?如果跟他們這樣比,或者是《We are the world》這首歌有多少人知道?這樣一比,你差得太遠,而這首歌現(xiàn)在還是天天都在唱。就是說,你要不斷加深這個東西,要不斷的推廣這樣一個東西,是需要長期的一個時間。我覺得張曉剛的《大家庭》還有必要畫下去,因為還有很多人看不到,還有很多人沒有了解。

  真的,你說中國藝術和老百姓脫節(jié)得厲害,根本看不到這些東西。你說畢加索每天創(chuàng)造一些東西,當然也千奇百怪,東西也巨多,同樣的也很多,他一樣還是大師。他從出生到死,每天創(chuàng)作三件東西,最后死了,每件東西還是很貴。就是很多東西是不能這樣說的。

  我覺得我們在評價一個東西,其實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越來越失去了一個“評判標準”,就是這個標準是什么?比如你說學術的標準,那么學術的標準是誰的標準?是栗憲庭的標準,還是黃專的標準,還是呂澎的標準,還是馮博一的標準,是這些批評家的標準,還是畫廊老板的標準?是冷林的標準,鄭林的標準,盧杰的標準,還是我的標準?不知道。

  你說底下看的人就更多了,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東西。其實現(xiàn)在想建立一個學術權威已經非常難了?,F(xiàn)在這個時候思想很混亂,你很難建立一個真正的學術的權威。

  棟 棟:對。不過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不斷的重復,畢竟會有一些妥協(xié)的現(xiàn)象,還有一些違背自我的存在。

  黃燎原:但是人家沒賣好的時候,也畫這個東西啊。而且有的時候,因為一種輿論說他們不進步了,反而現(xiàn)在輿論多了,他們還真有點慌,可能會開始弄一些副產品。然后弄了副產品可能還是不對的,因為反而不是他心靈想做的東西。就是他心靈創(chuàng)作其實是那個東西,人家本來一根筋那樣走,走得挺好。讓輿論一說,你要不進步就落后了,你這種東西無聊。讓大家一說,反而他可能會違心地去創(chuàng)作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如果你就這么平實地讓他走,沒準兒這條線只有微妙的變化,有一點點的變化,但卻是他所探討的線索。是這個藝術家,如果沒有這么熱烈市場的話,他會一生就這樣完成的。

  假如說曉剛創(chuàng)作《大家庭》,開始有人有“紅領巾”,后來“紅領巾”摘掉了,沒有了。然后有一根線,兩根的血緣線。到后來血緣線沒有了,變成了一個黃色的光斑,其實就是一點點微妙的變化,可能這個東西他就畫一生了。

  現(xiàn)在大家一說這個、那個的,最后反而脫離了這個藝術家的軌跡,反而輿論毀了一個特別好的藝術家。我相信,堅強的藝術家會按照自己的東西去走,他不理旁人,就是你再怎么著都無所謂。

  其實輿論也很難,輿論如何去找這個點,去做這個東西??赡苡腥苏f:我是挑起一個點,引起紛爭,還是有一個自己的觀點,有一個自己的聲音在那邊支持一個藝術家。哪怕他臭大街了,他還是芬芳的。我自己就是這樣想的,我做我的事,我從來不聽別人的,就是愛說什么說什么,罵我無能,罵我老了,罵我什么都無所謂,我覺得只要堅持一個東西,真的是臭大街了,也會芬芳的,因為你在堅持。所以就很難說,比如輿論導向也很難說。比如說你到底是罵藝術對藝術好,還是捧藝術對藝術好,還是你真正能夠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來。
我們當時一直說一句話,就是中國文學為什么一百年沒有大的建樹?我們就認為它缺少像別林斯基這樣的批評家。別林斯基是什么樣的批評家?他不是純罵你,不是純那什么你,是真的給你提一些建設性的意見。


一個人一生創(chuàng)造一個形象就夠了


 
 棟 棟:就目前來說,評論界的確有一些對藝術家的作品誤導或者誤判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但是您覺得藝術界到底存不存在他們所說的“藝術家長期復制”的現(xiàn)象?

  黃燎原:按照我自己的觀察,我覺得存在。但是我不敢輕易下結論,就是你不知道哪個是這么著畫下來的,哪個是這樣弄的。

  棟 棟:您對這種藝術家有什么看法?

  黃燎原:但是我覺得其實一個人一生創(chuàng)造一個形象,一個圖式就夠了。我真的是這樣想的。

  棟 棟:但是有一點,比如有一些藝術家20多歲的時候就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比較好的形象。

  黃燎原:那就可以了。他的一生創(chuàng)造出一個東西來,無論是多大年齡,其實都是他的畢生之力。

  棟 棟:那么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這個東西,是不是有可能把自己套在一個圈子里面。

  黃燎原:套不套已經不重要了,我覺得如果一生真的創(chuàng)造了一個偉大的東西,一個偉大的形象,他就足以載入歷史了。我覺得就可以了,不要要求他太多。我們一直說一句話,我們也寫詩。有一個朋友說:一個人一生寫好詩的數(shù)量是有限的,寫一首就少一首。就像我們一生做愛的數(shù)量也是有限的。你做了多少,就少了多少。

  
我覺得對一個藝術家來說,他真的只要對一方面有貢獻,哪怕就一個點。比如說印象派發(fā)明了這樣的一個創(chuàng)作方式,大家每天都要說他發(fā)明這個,我覺得印象派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比如說方立鈞有一個“光頭”,王廣義有一個“大批判”,張曉剛有一個“大家庭”,老岳(岳敏君)有一個“哈哈大笑”,我覺得就是他一生,即使他不再創(chuàng)造出新的東西,都已經可以了,已經夠了。而且人家怎么樣去生活,以什么樣的生活方式,都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他已經給這個世界創(chuàng)造了一些美好的東西。

  那還有很多人,就是我們說話的人,你們自己想想,是不是我們什么都沒創(chuàng)造呢?我們是不是要求別人太多呢?人永遠都是這樣,就是嚴于利人,寬于利己,如果大家都有這樣的心態(tài),還是挺好的。他真的是創(chuàng)造出一個好東西,真的就夠了。就是你要求一個人去創(chuàng)造兩種東西是很難的。像畢加索這樣的人是很少的,我倒覺得畢加索是這樣的一個人,你讓他一個東西走到底,他真的一個東西都成不了,他只能靠各種五花八門的東西,給你拼湊出一個牛B的形象。他每一個東西都不夠牛B,都不足夠牛B,只有把東西拼成一個多面體的話,才牛B。而有的人只要創(chuàng)造一張就夠了。這是藝術家的性格和他自己身處的時代、學識是不一樣的。

  棟 棟:如果一個藝術家創(chuàng)造一種方式是在這個時代,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他還在用這種方式的話,他的時代性怎么樣來凸顯呢?

  黃燎原:實際上是這樣的,我們現(xiàn)在有時候看老電影還是會感動啊。我們有時候看古典名著還是會感動。如果當一個東西成為了經典,這個東西就沒有問題了。因為你看我們現(xiàn)在對津津樂道所有前輩大師,都是他們的東西成為了經典。

  其實在當代需要一種能力,一個藝術家有必要迅速把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一個圖式變成經典,我覺得藝術家需要這樣一個能力,才能夠成功。而已經成功的藝術家,就行了,不要去挑他的毛病了,供著他就可以了,然后我們去發(fā)掘更新的藝術家。

  我覺得沒有必要去挑老藝術家的毛病。因為他真的已經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大家都在挑說他們這個、那個什么的,沒有意義。你覺得你牛B,你出來一個東西和他去媲美,或者是你去超過他,你讓你的形象深深地扎根在人們的記憶中,可以呀,你也牛B了。

  棟 棟:目前在這種經濟利益的熏陶,整個社會心理都容易浮躁的情況下,您覺得藝術家在創(chuàng)造作品的時候,應該以怎樣的態(tài)度才能夠突出他作品的先鋒性、時代性?

  黃燎原:我覺得其實現(xiàn)在是一個好時機,因為現(xiàn)在藝術家的作品也不好賣了。藝術家應該真的沉下心來去想一想事情。可能原來光忙著去生產作品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反而可以真的想一想自己的責任,對社會的責任,身處于社會的角色。我覺得這個時代反而會創(chuàng)作出一些很好的作品出來。

  其實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沒有必要去想先鋒性,他只是完成自己,忠于自己的感受就可以。當然藝術家還有一個東西,就是他想驚世駭俗是沒有問題的??隙ㄎ覀円蛣e人不一樣,我中學時候的女朋友,經常得作文獎,然后我們那個《學生報》的人就去采訪她。說:“你為什么老能得獎?你是怎么創(chuàng)作的?”她說:“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就想盡量避開別人的思路。”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就是只要避開別人的思路就可以。但是有的時候,人類的東西是避不開的,只能是盡量避開。因為人的思考方式還是很接近的,很難避開,需要盡量。

市場恢復到06、07年的水平需要十年

  棟 棟:據(jù)媒體報道這次的巴塞爾邁阿密藝博會,中國的畫廊和機構帶去了像俸正杰、陳文令、高氏兄弟等的這一類型的“艷俗”型作品。結果市場的關注度相比以前低多了,賣得也不怎么樣。你覺得這種現(xiàn)象反映了一個什么問題?

  黃燎原:我覺得這個時候很難講,因為現(xiàn)在是經濟低谷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是很難的。比如6月份的巴塞爾,我也帶了一件俸正杰的作品去,第一天就賣掉了,而且是巨幅,2.1米×2.1米,、賣得也很貴,而且有很多人來問。

  我跟你講,我當時帶張曉剛、俸正杰。俸正杰的詢問度僅次于張曉剛,就是國外還是有很多人在關注這個東西。因為我認為俸正杰也創(chuàng)造了一個圖式,但是他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變成經典。他做了什么呢?就是“紅配綠”,中國叫“賽狗屁”的顏色。你只要出這兩種顏色,就知道這是俸正杰的作品,他沒有用通常的符號去做,但是他把色彩做成了自己的符號,也很強烈。我覺得在國外,大家看了都會認,從我個人的觀點看,我?guī)з赫軈⒓舆^很多次博覽會,我有這種感受,所有人見到都說:“俸”都知道。

  棟 棟:我說的其實就是一個整體現(xiàn)象,也不是他個人。不過因為媒體的問題,也有可能是誤導。

  黃燎原:有偏見。

  棟 棟:目前,中國的藝術品消費者和經營模式相對規(guī)范的畫廊和機構大概有多少?

  黃燎原:我覺得現(xiàn)在中國的都不規(guī)范,中國所有的和藝術相關的行業(yè)都處于起步階段,包括我們自己。我覺得都不夠規(guī)范?,F(xiàn)在關鍵是規(guī)范也有一個問題,就是什么東西是規(guī)范?如果我們照著西方的模式去走,那個東西叫規(guī)范,那么我們現(xiàn)在都不規(guī)范。但是我們又沒有創(chuàng)造出一個真正的中國模式來,所以還說不上規(guī)范,我們都在探索。

  而且現(xiàn)在經濟危機來了,給了我們更多的時間去探索、去調整這樣一個東西。

  棟 棟:中國目前的市場,特別是畫廊,主要不足的地方有哪些?

  黃燎原:我們沒有建立一個良性循環(huán)的產業(yè)鏈,比如畫廊、藝術家、拍賣行、收藏家、媒體、批評家,其實這條產業(yè)鏈是斷的。沒有一個很好的循環(huán)機制,我覺得這是中國藝術最大的問題。其實我們現(xiàn)在已經有了好的藝術家,可能也有還稍微好一點的畫廊,然后也有成規(guī)模的拍賣行,也有一些批評家,也有比較好的媒體,其實都有比較好的。但是這個機器沒有轉起來,缺乏一個鏈條的轉動。我覺得這個是最大的問題。

  棟 棟:現(xiàn)在畫廊和藝術家的關系穩(wěn)定嗎?

  黃燎原:我們相對來說比較穩(wěn)定,但是也有不穩(wěn)定的因素,每個畫廊都會碰到。這不光是畫廊和藝術家的問題,真的是整個產業(yè)鏈有問題。假如說其它的產業(yè)鏈全部都穩(wěn)定了,畫廊和藝術家也會穩(wěn)定。只要大部分的東西穩(wěn)定了,那么局部的東西就好解決了,中國現(xiàn)在主要是大體不行。所以大家都說:“要識大體”。其實大家都不識大體,大家都看不見大體,都是在各忙各的。最后所有人的東西都變成了作坊。

  棟 棟:按照國外比較成熟的標準,畫廊和拍賣行之間一個是一級市場,一個是二級市場,但中國是相反的。因而在中國做畫廊是不是有一些壓力?

  黃燎原:我也看過一些采訪,有的畫廊就是直接跟拍賣行合作,這種畫廊在中國不算少數(shù)。他的作品直接到拍賣行面對更多的收藏家,他們認為這是一種新的做法。我相對比較保守,我不愿意這么做。但是他們這種做法,可能也見效了,可能也是一種新的道路,也可能無可厚非,我不知道,這個需要時間去檢驗。我們比較保守,我們每賣一件作品,還得跟一份五年的免送拍協(xié)議。所以我們相對做得比較保守一點。

  棟 棟:還是按照西方的模式做的。

  黃燎原:對,按照原來比較傳統(tǒng)的模式來做。但是我們有時候會有一點吃虧,可以發(fā)現(xiàn)我們藝術家的價格成長的比較慢。

  棟 棟:是?,F(xiàn)在看到畫廊關注藝術家的時間都比較長。

  黃燎原:對,時間比較長,所以可能有點吃虧。但還好,我們的藝術家都能忍得住。

  棟 棟:我覺得如果藝術家非常好的話,時間長一點,其實最終的收獲還是屬于藝術家和畫廊的。

  黃燎原:我覺得一個人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間也是有限的。如果他成名晚一點,有錢晚一點,就等于延長了他的創(chuàng)作生命力??赡苁沁@樣的,以我這種榆木腦袋來講,可能是這樣的。

  棟 棟:您對于中國未來藝術的發(fā)展有怎樣的期待?

  黃燎原: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期待,我倒是有一個想法。我覺得經濟危機以后,中國藝術不會再這么大面積的繁榮,那么快的。如果想恢復到06、07年的水平,需要十年的時間。大家已經經歷了這樣的經濟危機,即使是經濟轉暖,這種大撥哄,一窩上的局面也不會這么明顯。我覺得會一點點起步,然后回暖,一點點的好起來,然后優(yōu)勝劣汰??赡苈龝饺朐瓉砦鞣降囊粋€軌道,就是持續(xù)發(fā)展,一步一個腳印地起來。這其實也是我所希望的。

  雖然現(xiàn)在是一個創(chuàng)造奇跡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大家都比較平淡,我覺得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只有在中國可能創(chuàng)造奇跡。西方也有奇跡,像達梅赫斯特和我一樣大,65年的,他成功多早啊,現(xiàn)在的價格多貴。在西方都會成為個例,可是在中國,有可能像當時的“現(xiàn)代主義社團”一樣,可能會是一個群體。比如有某一個群體突然就起來了,就是說可能成功的人數(shù)會多一些。隨著中國經濟上的成功,可能話語權也會更多一些,會是這樣的一個發(fā)展。

  棟 棟:好的,謝謝黃老師。


【編輯:棟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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