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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評論:人多的地方要不要去

來源:外灘畫報 2009-03-17


  實驗藝術家總要把自己推到一個岌岌可危的位置,希望靠勇氣和膽識,令他們和他們的藝術,從殘酷的競爭中脫穎而出。藝術需要捆綁或遠離現(xiàn)實意義嗎?有沒有我們的藝術家能與之為伍的、比較和藹可親一點的現(xiàn)實?

  傳說,在我去過的一處藝術場所的水泥地下,埋著一位已被繩之以法的罪犯的骨灰。該犯罪行嚴重,社會輿論猛烈,連家屬都不敢領回骨灰安葬。一位藝術家出于某種構想,遠赴死者在西南的家鄉(xiāng),聯(lián)系相關人士,征得親屬同意帶走部分骨灰,承諾帶死者去生前想去而沒有到過的上海。這些骨灰最后放入了上海某藝術中心的地下,封上水泥,上面不留任何痕跡,任人照常使用。巧的是那里旁邊的街名,正是死者家鄉(xiāng)地名。

  一個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死人,他生前的某項愿望,比如想去某大城市,以及身后葬到哪里等,對于大數(shù)人來講,根本無足輕重。何況,他已被執(zhí)行,權利已被剝奪,一切意愿似乎理當無從實現(xiàn)。但是,那位藝術家是敏感的,敏感到這里或有缺憾,有某處軟肋。他不像在古希臘悲劇《安提戈涅》中,安提戈涅還是被宣判為叛徒的死者呂涅刻斯的妹妹。埋葬亡故親人,入土為安,說是出于神律,更是我們人類對自己生死的尊重。劇中國王克瑞翁代表城邦和社會秩序,死者是他口中國家和法律的敵人,但安提戈涅要盡親人義務,埋葬哥哥呂涅刻斯之舉,仍是希臘城邦倫理風俗的基礎。我們常講某人犯下滔天罪行,喪失人性,但又如何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也讓自己跟在屁股后丟棄人性呢?

  如果制度在這里顯得生硬,那要經(jīng)受考驗的則是人們自己。對于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者,司法已做結論,但關于他身后權利的問題,沒有被剝奪權利的人們,卻可以繼續(xù)討論。那不僅關系死者,亦是有關于我們。有如那出著名的希臘悲劇,藝術家想以一種頗為藝術的方法,微妙地碰觸禁忌,將提醒的觸角探出。

  這只是一個傳說,謎一樣的事實,讓那個藝術家通過流言和傳聞,真的打開了討論的場域嗎?或者,這只是我虛擬故事,要來跟你討論。如若你過度敏感和脆弱,把我拒絕或禁止了,那么這種提醒的藝術,連帶它的問題,將只好埋于地下,成為某一個人的心事,某一個人的姿態(tài)……丹陽老太太,名叫王小六,住在一所破舊的小屋里,前后撫養(yǎng)過100 多名身患殘疾被遺棄的孤兒。金鋒的創(chuàng)作是由他出資,讓王老太太置換上新的居家用品,他買下王小六家的全部破舊家什,用于“存檔”和展出。他將那些舊東西,與王老太太及三位現(xiàn)在仍跟她一起生活的當年棄嬰,如同標志時代文明的文物一樣,裝入博物館式的陳列柜,在北京陳列展出。這件創(chuàng)作應該是因為手法奇特,引來不少報道和網(wǎng)上關注。貧困、道德和尊嚴,這些隨處可以看到的詞匯和標簽,在這個《為老太王小六存檔》的作品面前,含意變得吊詭,它們有了不同的分量。這作品或許不鋒利,但它是社會小人物的哀愁、宿命和不卑不亢,可能因此頗得人氣。

  實驗藝術家總要把自己推到一個岌岌可危的位置,希望靠勇氣和膽識,令他們和他們的藝術,從殘酷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但他們中的多數(shù),往往只和自己人玩游戲,乖乖地“人多的地方不去”。這樣,不用多久就一定無聊起來,變得麻木,那就讓人悲哀了。金鋒曾在一篇博文中說:“當代藝術語言不在公眾話語的真正語境之中。”直面這個問題本身,是金鋒的機警,是他對被西方化、體制化了的當代藝術的警醒。要講是什么阻礙藝術家們敏感于世事、阻礙他們直抒胸臆,有時就是他們自己。當然,這點還是僅就誠懇的人而言,搗漿糊的,想撈暴利的,就不用說了。

  人多的地方要不要去?對于藝術家,這大概已關系到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如果就藝術論藝術呢?上周我去了非藝術中心,云里霧里地看一位來自德國的香港籍藝術家作品。他的當代藝術很標準,很學院,還真弄了不少云在展出現(xiàn)場,在他展出的照片里。我以為理想的一面是,藝術家不必給出答案,但有些事和情感,擺在眼前,其中的部分意思已躍然而出,或昭然若揭了。但是那天,或許要明白他的藝術在做什么,需要了解更多背景;或者根本就得先信奉才有效,像是某種高級謎語?它們像些散片,晦澀地與一些事物或自身相互間關聯(lián)著,猜想下,多半離不開國際政治、文明沖突、歷史和個人記憶等的“時尚課題”。然而,在那些關聯(lián)確實扎實地建立起來之前,一切竟都只是子虛烏有,過眼煙云。藝術當然可以是一個人認認真真的玩物和玄虛。

  藝術想要離開意義嗎?如果這總是困擾我,有沒有另一種比較和藹可親一點的現(xiàn)實,我們的藝術家能與之為伍?那個周末,我看到莫干山路的一家畫廊里,藝術家正與有錢人和漂亮女孩為伍,談論他們制作精美的攝影。在另一家畫廊的一個展覽開幕式上,一位英國來的中年女藝術家用毛筆,畫了不少中國的菜蔬瓜果。聊天時,我提到齊白石,她講到意大利以前也有誰誰誰,她的意思似乎世界本來也是一回事,都要畫這些的。那種世界觀是,世界其實就在青菜蘋果里,種種的現(xiàn)實或問題,也都是青菜蘋果里的現(xiàn)實和問題。這樣一想,我至少可以輕松下來,喝口茶,看外面萬家燈火已經(jīng)點亮。

  作者為藝術評論家

【編輯:姚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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