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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造化 盡天成——張大千潑彩大成磅礴巨制《秋曦圖》神龍首現(xiàn)丨中國嘉德2021秋拍

來源:99藝術網(wǎng)專稿 2021-11-08

1946年,張大千在他的名件臨董源《江堤晚景》上用趙孟頫致鮮于伯幾的一封信作跋,其中一句寫到:“近見雙幅董元,著色,大青大綠,真神品也。若以人擬之,是一個無拘管放潑底李思訓。”沖破藩籬、打破邊際、無拘無束,賦予天地萬物以繽紛絢爛,這就是張大千說的那個“無拘管放潑底李思訓”。

事實上,在張大千的心中,一直有一個大青大綠,大開大合的夢想。無論是傳統(tǒng)還是現(xiàn)代,無論在故土還是他鄉(xiāng),他的夢一直蘊涵于黃山煙云,蘊涵于巫峽清秋,蘊涵于青城峨眉,蘊涵于萬里長江,蘊涵于愛痕湖,蘊涵于瑞奧道中,蘊涵于伊吾閭山,也蘊涵于摩耶秋曦的絢爛之筆中。

本季大觀,中國嘉德將首度隆重呈現(xiàn)張大千晚年極稀見之作《秋曦圖》。此幅幾近六尺整紙,在張大千晚年潑墨潑彩的傳世作品中堪稱磅礴巨制,世之罕見。而縱觀張大千所有潑墨潑彩的創(chuàng)作中,在石青、石綠等慣用色外,又運用大面積的白粉與朱橙色澤染寫,以營造大氣迷蒙、晨曦滿峰、浪漫變幻的璀璨之筆,除此幅《秋曦圖》外,便無它畫可堪相較。故而,此輝煌瑰麗之篇章,堪稱大千先生潑墨潑彩登峰造極之代表,呈現(xiàn)其集古辟今的創(chuàng)作魄力,堪稱張大千博物館級巨制。極造化,盡天成,如是之。

張大千 1899-1983
秋曦圖
鏡心 設色紙本
1978年作
88×183 cm
題識:六十七年秋八月,寫似碧桃大家法教。八十叟張大千爰,雙溪摩耶精舍。
鈐?。何煳纭堧贾?、大千居士、摩耶精舍
上款:“碧桃大家”即呂國文先生夫人。
展覽:
1." 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二十世紀中國繪畫",香港藝術館,1995年10月27日至1996年1月14日。
2." 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二十世紀中國繪畫",新加坡美術館,1996年4月25日至6月15日。
3." 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二十世紀中國繪畫",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1996年7月26日至9月29日。
4." 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二十世紀中國繪畫",德國科隆東亞美術館,1996年10月18日至1997年1月15日。
出版:
1.《呂國文藏珍集》,圖編28,香港制版有限公司,1989年版。
2.《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一二十世紀中國繪畫》,第196-197頁,香港藝術館,1995年版。
來源:香港著名企業(yè)家、資深收藏家呂國文珍藏。本幅直接征集自呂國文先生。

極造化 盡天成 張大千潑彩大成磅礴巨制《秋曦圖》 文/張博

風發(fā)網(wǎng)師頤和,思古峨嵋接引。沱水稅牛避喧繁,敦煌莫高參禪。 東瀛南亞觀游,八德環(huán)蓽繽紛。大千世界尋桃源,摩耶秋曦終見。

足跡遍布世界的張大千,一生都在生命與畫面中追求理想中的世外桃源。1976年1月,大千于加州環(huán)蓽庵梅林漫步,其時天寒,嚴霜在地,花葉飄零,睹物思情,他思鄉(xiāng)心切,感觸良深。經(jīng)反復思量,大千做了一生中最后一個遷徙的決定:是年1月25日,舉家遷居臺灣。

歸臺后,大千先生親自選址臺北北郊外雙溪溪水雙分之處,打造他在故土的新居。他引佛經(jīng)典故,為新居取名“摩耶精舍”,謂釋迦摩尼佛之母摩耶夫人腹中藏有“三千大千世界”,并請好友臺靜農為之書名。1978年8月,新居落成,先生遷入“摩耶精舍”,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世外桃源。大千先生名重,喬遷新居,來賀賓客盈門,與老友新知言歡于故土新舍,他心神愉悅,大有歸鄉(xiāng)萬事足之感。此后,除一次短暫的韓國之行外,大千先生便再沒有離開過臺灣。離開國外充滿文化疏離與刻骨寂寞的環(huán)境回到故土,“萬里歸還結新宅”,大千先生在溪水淙淙中靜觀自己一手打造的庭院,加之親情與友情的環(huán)繞,雖難免交際應酬的勞累,但這段時間可算他歸臺后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張大千在摩耶精舍

與愉悅的心情相伴的,是大千再次澎湃的創(chuàng)作激情。這個時期,他的藝術再次進入豐產(chǎn)期,他開始反芻畢生所積累的能量,以世界之眼再次打量東方與西方,重審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游刃有余于墨與彩的世界,超越自己樹立的巔峰,自由于心,忘我于藝。

摩耶精舍的墨與彩,是大千先生生命中最后的藝術耕耘,數(shù)量豐沛的創(chuàng)作中華章不斷。每逢重要創(chuàng)作,他總要在清晨五時至七時精神最佳的時候動筆,而構思醞釀則往往是靈臺一動而成。遷入摩耶精舍后不久的一個秋日清晨,大千先生推窗遠眺,遙望晨空,見到雨后初晴的天空中水滴彌漫,在秋日的晨曦下,泛起陣陣彩霞,絢爛奪目,形成了奇妙美景,靈感乍現(xiàn),創(chuàng)作思潮迸發(fā)。旋想起月余前好友殷囑求畫之請,便欣然鋪紙落筆,歷十數(shù)天苦心經(jīng)營,畫成一件六尺橫幅的《秋曦圖》。

《秋曦圖》橫幅,高近三尺,寬則五尺再半,畫面近十五平尺,筆致縱橫跌宕,石青、石綠、白粉、朱橙參合交融,形成猶如自然大觀中雪域湖海壯闊之姿的奇絕風貌。雖全以潑彩技法為之,而通幅亦見蒼潤,大視角的構圖與畫眼中細筆收拾的摩耶精舍交相輝映,諸般重彩在張大千的安排下馳騁縱橫,與千年來青綠工筆、水墨寫意的傳統(tǒng)中國畫精神水乳相融,承之千載、領軍后世,堪稱大千藝境大成之巨制。

大千先生這位殷囑求畫的好友叫呂國文,是香港著名的企業(yè)家,也是深愛中國藝術的資深收藏家。上世紀70年代,呂先生在美國經(jīng)朋友介紹與張大千訂交。呂先生深慕張大千畫藝,屢與之談藝,常得大千精佳之筆相贈。張大千初遷臺北外雙溪摩耶精舍時,呂先生便前來相賀,兩人重晤于梅園,席間呂先生懇請大千為其畫一張最頂級的潑彩作品,畫潤隨張大千來定。大千先生以玉成為樂事,遂欣然相允。俟后,便有前述所言大千先生觀晨曦瑰麗之景,用心經(jīng)營《秋曦圖》之事。

《秋曦圖》局部

2021年秋季拍賣,中國嘉德幸承呂國文先生重托,將首度隆重呈現(xiàn)其珍藏四十三載的張大千晚年極稀見之作《秋曦圖》。此幅幾近六尺整紙,在張大千晚年潑墨潑彩的傳世作品中堪稱磅礴巨制,世之罕見。

《秋曦圖》局部

而縱觀張大千所有潑墨潑彩的創(chuàng)作中,在石青、石綠等慣用色外,又運用大面積的白粉與朱橙色澤染寫,以營造大氣迷蒙、晨曦滿峰、浪漫變幻的璀璨之筆,除此幅《秋曦圖》外,便無它畫可堪相較。故而,此輝煌瑰麗之篇章,堪稱大千先生潑墨潑彩登峰造極之代表,呈現(xiàn)其集古辟今的創(chuàng)作魄力,堪稱張大千博物館級巨制。極造化,盡天成,如是之。

紀元之基:上昆侖尋河源 入敦煌拜盛唐

變法,用在畫事上,意指在已有的經(jīng)典風格、成熟畫理之中,引入新的變量,形成新的體貌,破而后立,超越親手樹立的高度,繼而再見山巔之景。近世中國畫壇,當此風范者,有齊白石衰年變法,也有黃賓虹壬辰之變。變法已極不易,而成功后又復思變,行走于數(shù)峰之巔者,近世當首推張大千。

大千先生學畫源于家學,19歲游學日本歸國后投入曾熙、李瑞清門下。師事二師,不僅確立起其早年以石濤、八大為特點的藝術風格,更定下了張大千未來深植滋養(yǎng)于傳統(tǒng)土壤的藝術道路。加之因石濤、八大而涉及的弘仁、石谿、梅清、陳淳、徐渭,這就形成了大千初登丹青堂奧的軌跡。

他有一幅作于1929年的自畫像,這張畫明顯是借石濤《自寫種松小像》筆意寫成,完全是大千30歲前后塑造自我形象與藝術面貌的宣言。更重要的是,石濤的破墨風格和其“縱使筆不筆,墨不墨,畫不畫,自有我在”的精神屬性,正是大千晚年潑墨潑彩新紀元的肇始。

張大千《夏山高隱》1947年作 161×63 cm

在學習石濤的過程中,張大千逐漸領悟了王蒙對于石濤的影響,進而著力于王蒙。他說:

元四家中,以黃鶴山人法門最為廣大,明清作者無不師之,即不羈如方外二石,亦不能越其藩籬也。

自1930年代初開始直至1950年代末,大千最為致力的古人之一,便是王蒙。其對王蒙的用力,可從本季秋拍中呈現(xiàn)的一件張大千在1947年畫成的《致李秋君夏山高隱圖》10方尺巨軸中大約一窺。

張大千《江堤晚景》1946年作 187.5×120 cm

不過,大千的尋古之路并未止于王蒙,因他在研習的過程中,免不了因王蒙而引起的與董、巨的接觸,加之對趙孟頫、吳鎮(zhèn)、盛懋的從學,這種接觸逐漸變?yōu)閺娏业呐d趣。張大千研習董巨畫風最為經(jīng)典的案例,便是他對于大風堂藏董源名件《江堤晚景》圖的不斷揣摩,可以說董源在這時成為他與古人神交的主要對象。

至此,張大千構建起由石濤、八大,到王蒙,再到董巨的南宗文人畫追溯之旅。這條經(jīng)脈是張大千一生藝途的根基,不過這顯然不是張大千上昆侖尋河源的終點,在與南宗祖風神交之后,張大千將目光投向盛唐。

張大千手書“我與敦煌”

大千對于敦煌的遙想,在辛巳年得以實現(xiàn)。是年夏,他度隴西游,訪古瓜、沙二洲,“寢饋莫高窟下者凡三易寒暑”,逐窟編次,遂井然有所依循。期間摹寫壁間彩繪近300鋪,歸蜀后在成都、上海及日本東京數(shù)度展覽,深獲國際贊譽,是為畫壇開一新紀元。

敦煌對于張大千而言有極為深遠的意義,亦成為其60年代潑墨潑彩畫風形成的重要因素。究其因,大約有兩個層面,一為創(chuàng)作心理,二為創(chuàng)作風格。前者,當張大千看到敦煌佛教藝術的偉大,深受震撼,尤其在臨摹過程中,他感嘆千年前留下如此瑰麗壁畫的無數(shù)無名畫工為藝術犧牲奉獻的精神,由此而去浮巧造作之姿,以砥礪刻苦與莊嚴精謹?shù)膽B(tài)度再探丹青之途。這是張大千不甘守成,突破傳統(tǒng)再臨藝術至高之境的精神基石。

張大千 50年代作 摹古巨制《仙山樓閣》
204.5×106 cm

再者,因紙絹難存,彼時宋元之跡已屬難得,而曹衣吳帶等五代之前見載于畫史的先賢手跡,早已難覓其蹤。若于董巨而止步,張大千實難甘心。敦煌苦修,張大千由此得窺五代以前之瑰寶,上溯隋唐而至拓跋北魏精麗高古之姿。畫史中大小李將軍的青綠重彩與設色妍麗豐富的壁畫一一印證;傳說中曹衣出水、吳帶當風的線條在佛陀飛天精準工致的用筆中得以再現(xiàn)。更遑論大千時常掛念的楊昇、張僧繇兩家,作品早已湮沒于歷史長河之中,先賢之跡何處可尋?敦煌的苦修讓張大千進入二人所屬時代,側寫出他們的真顏。自此,大千作畫敢用重彩重色,色澤濃艷,敷染醇厚;勾勒益見嚴謹,筆筆勁道,毫無閃失。

敦煌的精魄在張大千由傳統(tǒng)通往現(xiàn)代的道路上不時的閃耀,不斷提醒我們一座新的里程碑即將到來。

在張大千身上,由石濤、八大,到王蒙,再到董巨的一路經(jīng)脈是集之以南;敦煌面壁,遙想晉唐的一路經(jīng)脈是集之以北。

上昆侖尋河源,入敦煌拜盛唐,張大千已與古人血戰(zhàn)三十載。他集半生所得,攜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骨肉神髓闖入世界藝林,潑墨潑彩的華麗篇章,即將震爍寰宇。

紀元始立:寰宇鑄史詩

1949年,經(jīng)香港、印度的短暫停留,張大千在1950年代踏上南美大陸的土地,最終定居于巴西八德園。在這個過程中,對于傳統(tǒng)的深耕一直伴隨張大千左右。50年代在八德園繪制的20余件摹古巨制,引得彼時歐美眾博物館、美術館一片轟動,即是力證。1960年代以后,他敏銳觀察時代、地域、風潮之變幻,重觀傳統(tǒng)之溫玉,汲取它山之石,于繁華中再發(fā)新芽,利用墨彩在畫面上暈濕流動、渲染重疊的畫法特性,成就從觀念到形式都脫胎于傳統(tǒng)中國藝術精神本位,而風貌格調卻標新于畫史,并藉此再度登臨藝術表現(xiàn)至高之境的“潑墨潑彩畫風”,從而開啟二十載震爍世界藝壇的丹青歷程。

1952年,張大千全家在香港青山別墅

張大千南美大陸的第一站是阿根廷,年許之后遷往巴西。在巴西,他選定距圣保羅75里外一處占地約270畝的農莊作為居所,苦心經(jīng)營3年后,舉家遷入“八德園”。八德園時期,大千創(chuàng)作力旺盛,除前述血戰(zhàn)古人之壯舉外,令人耳目一心的潑墨潑彩風格就誕生于此。

張大千在八德園五亭湖夕照亭

1956年的巴黎之行,則是張大千的畫風由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的分界點。在彼時的世界之都,張大千感受著充滿繽紛想象與浪漫情調的藝術氛圍,目睹馬蒂斯強烈而激情的色彩。盡管大千一直否認他的潑墨潑彩風格中西方藝術的影響,但從時間和地緣的關系來看,這種影響似乎與西方抽象藝術不無干系。他曾說:

我們中國畫和西洋油畫擺在一起,顏色不夠鮮亮,很容易被人吃掉,中國畫非變不可。

這一切與大千積蓄半生的傳統(tǒng)能量融合,新的風格已如刺破云層而噴薄欲出的陽光,即將照亮藝術殿堂。

左:1956年,張大千與畢加索在法國
右:1956年,張大千在巴黎現(xiàn)代美術館展覽現(xiàn)場
下:1969年,巴西雜志對張大千及其潑彩山水畫的報道

創(chuàng)作于1961至1962年的《青城山通景》是第一縷陽光,這幅氣魄宏大的潑墨巨制,云氣飛揚,氣韻生動,可視為大千建立潑墨潑彩宇宙的第一張完整作品。1963年,在潑墨成功之后,大千開始將青綠重彩運用至潑墨畫風之中,為潑彩畫風初試啼聲。自此,中國水墨畫風進入了新的紀元,大千之后數(shù)量眾多的中國畫家在他的影響下,開始運用新的彩墨技法尋找并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

上:張大千 1962年作《青城山通景》 195×555.5 cm
下:張大千 1968年作 《長江萬里圖卷》 53.2×1979.5 cm

1968年,張大千畫出了他畢生藝術創(chuàng)作最為重要的作品之一——《長江萬里圖卷》,這件為好友張群賀壽的巨制長達20米,長卷筆墨蒼潤,色澤妍麗,將潑墨潑彩畫風的新技法,完全鋪陳于傳統(tǒng)中國山水藝術精神的表現(xiàn)中,在磅礴的氣勢中又流露出細膩的人文關懷。與極盡潑彩之能事的同期作品對比,《長江萬里圖》是張大千仔細思索東西方藝術的同與異之后,做出最忠實于自己心靈宇宙的選擇,他在不斷消化潑墨潑彩這種世界性的風格,吸收它的營養(yǎng),最終使之與中國藝術精神之本位緊密結合。畢竟,他的根骨在東方,即使驚世,亦需中國魂魄。

《秋曦圖》局部

內圣外王:摩耶秋曦

1976年大千先生倦鳥歸林,臺北外雙溪的摩耶精舍是他一生最后的桃源。歸臺后的張大千年雖事已高,但藝術創(chuàng)作仍不停歇。這一時期的潑墨潑彩山水,從形式上看由絢爛漸歸于沉穩(wěn),從內容上看自1970年代中期悄悄開始由世界向傳統(tǒng)回歸的腳步,依然延續(xù)。這與大千年高漸長有關,也與歸于故土后所處的生活環(huán)境相關,更重要的緣由,是始終深埋于大千體內的傳統(tǒng)經(jīng)脈。

上:張大千 1979年作《山村圖》 85×128 cm
下:張大千 1981年作《闊浦遙山》 85×159.4 cm

從《山村圖》、《闊浦遙山》、《黃山文筆峰》,以至其藝術之終章《廬山圖》等一批臺灣時期的傳世作品來看,對于傳統(tǒng)的回歸,從內容和形式上都無處不在的體現(xiàn)于大千此時的藝術創(chuàng)作中。重彩漸穩(wěn),大幅度的潑與染逐漸作為傳統(tǒng)筆墨的調和劑出現(xiàn)在畫面的局部,形式上的抽象,再次向具象回歸。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一時期的青綠潑彩山水,不似60年代時那樣眾多,偶一為之,便是焦點所在。

某種程度上說,能將東西方藝術傳統(tǒng)再次共冶于一爐,能將中國精神的內在天地以“辟混沌手”的魄力釋放于寰宇星辰,能圓融調和東土西方的內圣外王之筆,在張大千最后的桃源歲月里,極為罕見,因而益顯珍貴?!肚镪貓D》正是這樣的超凡之作。此類巨制,一則為寫諸心胸,是感悟的外化,如《阿里山曉色》(1980年)、《桃源圖》(1983年);

張大千 1980年作《阿里山曉色》 61.5×132.5 cm

二則為自己的親友至交所作,是至情至性所在,比如為好友王新衡夫人所作的《東湖瑞翠》,再如此件為忘年交呂國文所作的《秋曦圖》。

呂先生是香港著名的企業(yè)家,也是深愛中國藝術的資深收藏家。上世紀70年代,呂先生在美國與大千結為忘年交。大千極懂得吃,甫一歸臺,呂先生便經(jīng)常托人由香港攜魚翅、火腿等名貴食材到臺灣,以饗大千。大千先生十分喜歡這位小自己不少的小友,呂先生回憶每次在美國或臺灣見到大千,二人都會擁抱并且跳一跳,十分親昵。呂先生的藏品中有一件大千畫成于1977年的潑墨潑彩佳作《谷口人家》,他一連數(shù)日至摩耶精舍中親睹了這件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常人以為,大千的潑墨潑彩相較青綠工細一路的山水創(chuàng)作自由性更強,畫起來應該不難。但呂先生親睹大千潑墨潑彩創(chuàng)作的過程,方知渲染非數(shù)次乃至十數(shù)次才能臻至完美效果,而收拾的功夫更非小心謹慎不可。一件頂級的潑墨潑彩的佳作。由構思到下筆再到創(chuàng)作完成,實需要十二萬分的苦心經(jīng)營。

《秋曦圖》局部

1978年秋,大千遷入摩耶精舍不久,呂先生便專程來賀。兩人重晤于梅園,聊起畫來,呂先生便懇請大千為他定制一幅潑彩,并一再囑托一定要最好最頂級的潑彩,至于畫潤則一切隨大千來定。彼時大千年歲已高,畫這樣一幅巨制非常耗費心神,夫人徐雯波初時為大千身體著想,本想婉言謝絕,但大千性情中人,以玉成為樂事,遂答應了呂先生的殷囑。月余后,遙望晨空的大千,有感于摩耶晨曦絢爛之景的造化之功,歷十數(shù)天為呂國文先生畫成了這件《秋曦圖》。

《秋曦圖》畫的是摩耶精舍所在群山沐浴雨后晨曦的剎那之景,近15平尺,通篇以重彩經(jīng)營,更為難得的是大片朱橙與白粉的加入,與石青、石綠、花青等慣用色犬牙相銜、交迭融合。在如此大幅之上駕馭朱、白、青、綠、黑等等復雜的色彩,而能最終呈現(xiàn)繁而不亂、艷而不俗、實則通靈、虛亦偉岸的效果,遑論少見潑彩的臺灣時期,便是大千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似亦屬僅見。

大風堂特制羅紋紙浮水印

重要的作品需用佳紙方能達到最好的效果。大千對書畫用紙的要求素來極高,為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曾多次親自制紙?;氐脚_灣后,他與江兆申一起制作“大風堂”和“靈漚館”紙,親自研究每道工序,從選原材料到紙漿處理,包括上膠、水印等都親力親為,最后由日本和紙紙匠進行試制。經(jīng)過反復試用和調校,方進行生產(chǎn)。大風堂特制的羅紋紙,以大千早年在粵地藏家何冠五那里得到的羅紋宋紙為母本進行仿制。其紙略帶淡淡赭色,紙的簾紋呈單一橫向排列,疏密一致,紙背處有“大風堂”浮水印。大千特別珍惜這種紙,概因制作不易,花費太高,非重要作品不肯輕用?!肚镪貓D》用紙正是張大千特制的大風堂羅紋紙。

《秋曦圖》局部

晨光之中,下筆之前,要先用水將紙面刷勻,先用飽含水分的濃墨定好景物形廓,再用筆收拾亭宇樓閣、江岸水草,待墨色定時用赭色染房舍、山崖、坡岸、水草,再用花青收拾出山路,俟后依然是花青把山色再次浸潤,而后便是石青、石綠等重彩的加入。

《秋曦圖》局部

先讓青綠重彩按事先的構想順著筆尖落在紙上,再以水分較高的顏色將之引開,使之圓融交錯,溢彩流光,形成玄奧的色彩紋路。

《秋曦圖》局部

畫面上部,朱橙與白粉橫貫,畫的是晨曦映射云霧顯露出奇妙炫目的光影,因云氣天光性狀所定,這里定型以本色加水調淡施為,余下依然是同樣的做法:浸潤、滴色而后引開。所不同的是赤與白對比強烈,色感飽和度很高,在處理時更要注意水與色的調配,輕了顯薄,重了顯僵。作引之筆更要把握分寸,既要注意色彩的界限,又要使之自然融合。這個過程,在創(chuàng)作一張成功的潑彩作品時,要重復數(shù)遍。

《秋曦圖》局部

古人畫山水加色最多可至9道,《秋曦圖》的色彩加了幾道我們無從得知,但從深邃絢爛的效果呈現(xiàn)來看,大千于秋曦色彩的用力必是傾盡其所有。也正是因為如此,方耗其近20日之功。

張大千與友人在即將完成的《秋曦圖》前合影

《秋曦圖》上石青主導右側主峰,石綠主導左側次峰,兩山之上鋪陳的白粉是清晨穿行于峰巔的乳白云霧,橫貫畫面的濃烈朱橙,則是秋日晨曦刺破天際映照萬物的壯闊勝景。諸般濃艷于各自的世界并行不悖,細觀細察卻又重疊交合,重彩重疊之下,摩耶精舍周之景物似欲破紙而出。青、綠、赤、白一遍遍的潑染,在大千妙極的經(jīng)營下,質感如實,似寶石一般,深邃絢爛而晶瑩剔透,絲毫不見郁滯的痕跡。大千于宇宙大觀有深刻的情感與入微的觀察,下筆為圖,宏偉壯闊的氣象自然出于筆端。

宋文治、呂國文、馬國權在《秋曦圖》前合影

《秋曦圖》即將畫成時,張大千好友蔣干城、熊式一來訪,見此煌煌巨制均贊佩不已。畫成之后,大千先生又邀請好友張群、蔣干城等人一起欣賞,并對眾人言說,他在香港的作品,當以此為第一。

《秋曦圖》歸于呂國文先生后,呂先生珍愛異常,將之張掛于客室之中,伴其日夜。1989年呂國文先生將其藏珍付梓成書,《秋曦圖》便為全書焦點。1995年至1997年,由香港藝術館籌劃,香港市民政局主辦的“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二十世紀中國繪畫”大展,在香港、新加坡、英國、德國巡回展出,《秋曦圖》足跡遍布亞歐,更是展覽中最為矚目的焦點。

“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二十世紀中國繪畫‘大展宣傳頁
出版封面

秋曦壯闊之象,發(fā)于朝陽,普照山巒風物,最終聚斂于畫眼處的那排屋舍。這是摩耶精舍,是大千最后的桃源,也是他初登堂奧時便深埋于心的傳統(tǒng)文化精神本位。

《秋曦圖》局部

中國哲學里有條源于道家而成于儒家的基本命題,叫:內圣外王。內圣是說內心致力于心靈的修養(yǎng);外王,是說一個人在社會活動中好似君王。彼時于案前執(zhí)筆成就《秋曦圖》的張大千即如達到內圣外王境界的畫壇領袖。他不離于精、不離于真,更不離于宗,是為內圣;他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是為外王。

潑墨潑彩是大千感受時代之變、風潮之動,厚積薄發(fā)而成的一種世界性畫風,它是大千打通世界藝壇大門的鑰匙,它成就了東西方文化在世界范疇內的會通交流。這是他的王者手段。但其內核卻一直是石濤八大的啟迪,是董巨王蒙的滋養(yǎng),是敦煌千佛的厚賜,這種深宏博大的文化精神是血肉,更是根骨。

這是張大千為人為藝的基石,它蘊涵于愛痕湖,蘊涵于萬里長江,蘊涵于瑞奧道中,蘊涵于伊吾閭山,也蘊涵于摩耶秋曦的絢爛之筆中。

張大千重要潑墨潑彩作品略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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