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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現(xiàn)場 | 我在玉林的生活

來源:99藝術網(wǎng)專稿 2024-05-27

從沙子堰到玉林西路

一堰十街,這里是

成都的“蘇河區(qū)”

成都的“香榭大道”

成都的“蒙馬特高地”

“我在玉林的生活”——《從沙子堰到玉林西路》新書首發(fā)及分享會5月16日于成都市芳華街“白夜花神詩空間”舉辦?,F(xiàn)將分享會中嘉賓們精彩發(fā)言整理如下,以饗讀者。

主持人:

楊凱:?99藝術、K空間創(chuàng)始人

嘉賓:

唐蕾:?成都小酒館創(chuàng)始人

翟永明:?詩人、作家、白夜創(chuàng)始人

王亥:?藝術家、跨界設計者、城鄉(xiāng)策劃設計主持,20世紀80年代傷痕美術代表人物

楊冕:?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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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沙子堰到玉林西路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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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凱:

玉林西路自從趙雷唱過《成都》后變得越來越受歡迎,每次想去“小酒館”或者老“白夜”坐一坐,哪怕就是喝一杯水,都找不到位置。

“小酒館”在成都的第二家店和K空間在芳沁街是鄰居。事實上,我們同一天開業(yè),那是?2007年1月19日?,從那時起我們做了18年的鄰居。也是在沙子堰,我認識了何多苓老師、認識了周春芽老師,也成為唐姐、翟姐的粉絲。

當年我還是一個文藝青年,本來在傳統(tǒng)藝術領域中摸爬滾打,后來在何多苓老師、周春芽老師的影響下開始收藏當代藝術,原來做傳統(tǒng)藝術的空間也改為現(xiàn)在的K空間。在這兩年間,我開始整理和梳理“從沙子堰到玉林西路”這一段歷史,包括我自己的藝術歷程等等,在眾多力量的支持中,有了這本《從沙子堰到玉林西路》。

我覺得玉林西路真的能稱為中國前衛(wèi)藝術發(fā)源地之一,有“白夜”和“小酒館”兩個重要陣地,給音樂、詩歌、藝術發(fā)展提供了重要的溫床,吸引了一大批藝術家,包括張曉剛、周春芽、何多苓等等,也包括建筑師劉家坤等。這批藝術家們在這里發(fā)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我覺得我作為一個媒體人,一直希望能有機會把這段歷史重新整理傳播出去。因為如果沒有這條玉林西路、沒有沙子堰,就沒有K空間,也不會有99藝術網(wǎng)能承載我的藝術理想。所以我覺得我有責任、有義務把這本紀念沙子堰到玉林西路歷史的書出版。

當然這本書的順利出版我也特別感謝唐姐、翟姐的支持,以及書中接受我們采訪的藝術家們。?我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采訪了100多位當年在玉林西路和沙子堰的見證者、參與者和藝術家們。?當然這本書出版的過程經歷了很多波折,民間做點事情真是不容易,也很難想象沒有政府領導們的支持,這個工作該怎么推進。今天,很高興這本書正式跟大家見面了。所以,我們邀請到了四位嘉賓一起來分享他們在玉林的生活、他們眼中的成都,以及城市發(fā)展和背后的故事。

翟永明:

90年代的沙子堰應該是成都最早的當代藝術家的聚集地。我也是最早搬到沙子堰的。?90年代大部分民居只有十幾、二十平米,而沙子堰這種大戶型的民宅方便藝術家做工作室,成都以及重慶川美當時很多藝術家陸續(xù)搬過來,沙子堰便成為藝術家們的聚集地。

藝術家們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聊天喝酒,這樣酒吧就應運而生。最早的“小酒館”就是唐蕾在玉林西路開的,那時候我也經常過去跟朋友見面喝酒。記得當時的空間很小,但在那個年代大家也不覺得。聚在一起擠在一個小空間里很熱鬧。過了大半年之后,我也開了“白夜”,一個面積不到60平米的小空間。

唐蕾的“小酒館”可以說在當時對民間的搖滾樂、民謠等原創(chuàng)音樂的發(fā)展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最早“小酒館”里有很多樂隊、歌手演出,唐蕾又把他們帶到全國各地巡演,所以說“小酒館”應該是最早在全國范圍內做原創(chuàng)音樂的推手。而我的“白夜”主要關注文學,因為我自己寫作,所以聚集了一批成都的寫作者。詩人們當然也是愛聚集和喝酒的。那個時候成都酒吧也比較少,文學圈和藝術圈的人在“白夜”和“小酒館”?;ハ啻T。外地朋友來了也在兩家互串。

現(xiàn)在想來很開心我們曾一起度過那樣的一段歲月,在我生命中那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日子。當時其實也有各種煩心事,比如“白夜”在經營上的困難、房租稅務工商等等,都是我不擅長的。但是,我覺得在開“白夜”之前,我還是在書齋里面生活,開了“白夜”以后,我覺得我才算真正走上社會。?如果沒開“白夜”,可能我生活中沒有那么多煩惱,但是我也少了那么多精彩的歲月。?這次作活動前,我和唐蕾發(fā)微信聊天,唐蕾說了一句:?“那會兒我們已不年輕了,但是我們現(xiàn)在也還不老?!?/strong>?我覺得特別經典,后來還發(fā)了朋友圈。

唐蕾:

那時候沙子堰有了開間比較大的框架房子適合藝術家做工作室所以朋友們經常在這里聚會 。于是我就覺得可以開一個自家客廳一樣的酒吧。那時候其實大家并沒有酒吧的文化概念,會有人進來問小酒館有沒有鹵菜?大家還以為我們是一個餐館之類的地方。后來因為趙雷的一首《成都》才讓“小酒館”出圈。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實在97年開業(yè)前后,玉林已經聚集了大量現(xiàn)在很有名的藝術家,包括何多苓、張曉剛、周春芽等等,后來包括郭偉、沈小彤、趙能智、何森、唐雯、廖海瑛也都來這里住了很久。這么多藝術家住在沙子堰這個地方,每天晚上不是在“小酒館”就是在“白夜”,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藝術家給酒館帶來了很多能量,他們不光是喝酒,也談藝術、聊學術。不管是寫詩還是畫畫,靈感可能會來自酒館里的聊天和碰撞。所以這種能量在這聚集了這么多年,我覺得就像炸藥一樣,趙雷那首歌如火柴一劃,就把炸藥引爆了。

現(xiàn)在,在新媒體的傳播中,大家一遍遍地聽《成都》讓玉林路變得越來越火,剛開始以為火幾個月就過去了,結果沒想到越來越火。前段時間我在想應該不需要再排隊了,結果韓紅把這個《成都》又唱了一遍,哇,又開始排隊了。我這邊生意好,自然是高興,但也有點苦惱,所有的朋友都來不了,因為來一次小酒館還要預約,很多人就給我打電話……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覺得還是感謝楊凱能把這段歷史梳理一下出了這本書,讓大家看看為什么從沙子堰到玉林西路一路走到了今天能這么火。

楊冕:

很多人說成都最可貴的地方是煙火氣,其實我覺得煙火氣只是表象,重要的還是煙火燒的旺不旺的問題;同時我覺得玉林是成都最有松弛感的地方,不會讓你有負擔,你兜里只有10塊錢,也可以很愉快。我真是從90年代就開始在這里“混”著,當年我愿意來這個地方不是因為它的煙火氣,而是因為聚集了大批的文化中年或者文化青年。

我認為?一個社會最大的理想就是所有的文藝青年到了一定時候都會成為文化中年或者文化老年。?因為文藝是一個消費行為,但是文化是一個創(chuàng)造行為。90年代整個玉林處在文化創(chuàng)造的時代,后來進入消費時代,但是現(xiàn)在開始融合了,變成了文化中年和文藝青年都愿意來的地方。

王亥:

因為工作需要我經常在成都招待客人,每次吃完飯之后,下半場不是去“小酒館”就是去“白夜”,反正我負責買單。那個時候我們需要圈子,每次我回成都都是要和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是在音樂空間還是詩歌空間。實際上過去成都的文化空間,茶館是個重要的角色,沒有酒吧,也沒有咖啡廳。從上個世紀90年代起,逐漸出現(xiàn)了咖啡廳這種公共空間。我覺得沙子堰有了“白夜”和“小酒館”最重要的意義就是見證了城市公共空間的生長,創(chuàng)造了公共性的生活。

我曾經認為玉林的出現(xiàn)是個偶然,但現(xiàn)在看來也是必然的,公共空間為什么可以生長在玉林?因為玉林當時是沒有被規(guī)劃的區(qū)域,它保留了一個城市中比較完整的老城的肌理感。這賦予了玉林非常強的獨特性,讓這里可以有工作室、住宅區(qū),有較大的空間能讓藝術家聚集在一起,之后又有了可供大家喝酒的公共空間。所以?玉林代表的是一種城市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種文化方式。?今天我走在玉林街頭,對比我去過的杭州、臺北、首爾等城市,發(fā)現(xiàn)玉林的街頭文化特別令人著迷,比如早上在街口買包子,中午在玉林打個盹,接著在玉林的咖啡廳里喝幾杯咖啡,晚上還能繼續(xù)在這里的餐館招待客人。有一次,有幾個上海的朋友來,找了玉林街頭的五家餐廳各送一個菜來,一起擺在門口吃,大家都感覺這種街頭生活感特別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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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場精彩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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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我在看這本書的時候,感覺在回顧那時的文化高峰,但這個高峰好像已經離我們遠去,以后我們能否還能迎來第二個高峰,甚至第三個高峰?

楊冕:?我覺得每個時代都不一樣,比如現(xiàn)在我們是自媒體時代,會有很多的KOL,他們一方面是幸運的,但同時也是單薄的。一個年輕人因為自媒體,在突然之間爆炸式地被社會承認,這是上天帶來的幸運。但就像你提的這個問題,包括文化高峰、領軍人物這些字眼,我認為在這個時代不要這樣想,其實所有的文化都是在慢慢生長,它需要在時間中汲取力量。到了一定階段回頭看的時候,我認為你絕對不會為今天的默默無聞而感到后悔。

Q

我的問題就是前面楊冕老師的一句話——一個文藝青年如何變成文化中年?

楊冕:?文藝青年轉化為文化中年,其實很簡單。比如說文藝是一種消費行為,這個關系到的是你的文化情懷。到了一定年齡,有一定經濟能力的時候,你需要找認同感。這種對認同感的追求就變成了一個消費行為。但是過了這個階段,你其實需要慢慢地積累你自己的東西,提出你自己的觀點。尤其是你已經決定了你這輩子要怎么活,并且知道在實現(xiàn)理想的過程當中你要去創(chuàng)造什么。我覺得這個時候我們可以說自己是文化中年了。

Q

對一個像我這種從外地來到成都,還沒有穩(wěn)定工作的年輕人來說,我們如何與現(xiàn)在的成都,或者周遭的環(huán)境相處?尤其是對于像我這種i人,不善于交流,也不善于表達。

翟永明:?你真問對人了,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社恐。我想說,我在開“白夜”的時候,是個非常社恐的人。“白夜”成民了一個改變我的地方,白夜從開始就一直搞文學活動,我不可能每次都請別人來幫我主持,所以只好逼著自己慢慢改變。所以現(xiàn)在也能主持活動了。我想如果不開“白夜”,我就是宅在家里,不出門跟別人交流的人。

所以不管你是從外地過來讀書還是本地的,如果你自己真的想要改變,就盡可能多去參加一些活動,讓自己學會表達自己。當然環(huán)境也改變了,90年代時人跟人之間的距離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大?,F(xiàn)在人與人之間多少都有些疏離感,在我們那個年代大家很快就可以混在一起。在“白夜”或者“小酒館”里,大家會有一種融入感和參與感,所以我覺得?它們不僅僅是一個城市空間,更多的是在地文化的載體,是一種“非正常酒吧”。?實際上很多當年開酒吧的人,后來都轉行去做別的了,但我們兩家為什么一直挺到現(xiàn)在?并不是因為這個行業(yè)很賺錢,而是因為我們喜歡做文化交流的活動,喜歡作自已熱學的事。所以雖然時代不同,但我覺得如果你想要有一些改變的話,同樣可以去更積極地參與成都在地的各種文化活動。

Q

“白夜”是復合型文化空間的先行者,到現(xiàn)在玉林有這么多復合型文化空間,所以我想問一下怎么看待這種復合型文化空間的現(xiàn)象?

楊凱:?“白夜”和“小酒館”的空間并不大,但他們做了很多文化分享活動,那時候也沒有政府補貼或者贊助人,但他們就是出于熱愛才做這個事情,努力傳播文化藝術。在這個過程中,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一個1+1>2的事情。從一個私人小酒吧變成文化復合體,影響力是自然而然增長的。所以我認為,一個人的理想很重要,它會帶領你做很多超出自己能量的事情。

唐蕾:?我認為?不是我們創(chuàng)造了歷史,而是在做事情的過程中,自己成為了歷史。?其實當初我跟翟永明,我們兩個開“小酒館”和“白夜”的時候,并沒有想那么多?當時我說一個月能掙200塊錢就可以了,只要不虧就行。我的理想到現(xiàn)在很多人聽了都還會笑,所以我覺得在做事情的時候,給自己定的起點不需要太高,心也不要太大,就認真做好每件小事就好。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只做“小酒館”,盡管很多人想要讓我開幾十個加盟店,但我說我沒有那么大的能力,我就做小的,我一輩子就只做小酒館,搞搞音樂或者是做做演出,我也不做大音樂節(jié),因為我覺得我只有這么多能量,那我就做好小的事情。

翟永明:?我覺得,當年白夜是在經營的倒逼下,為了生存和活動,慢慢形成復合型空間,進而形成一種模式。許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也在摸索一條新的生存模式吧。我認為年輕人在該做夢的時候就應該做夢,不要等夢都做不動的時候才開始。說實話,當年我跟唐蕾開“白夜”和“小酒館”的時候,真的是沒有任何經驗可以遵循,那個時候的成都也沒什么酒吧。所以我們都是說做就做,在過程中慢慢積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唐蕾:?我還想補充的是,我們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樣從頭到尾都很順利。那時候,年輕人創(chuàng)作自己的原創(chuàng)音樂是沒有地方可以演出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會把“小酒館”提供給這些音樂人做原創(chuàng)演出的原因。

原創(chuàng)音樂剛剛起步的時候,大眾并不喜歡這樣的旋律,“小酒館”里的客人常常會覺得很躁,然后很多人就消失了,跑去“白夜”了。包括很多藝術家也都跑了,為什么?因為那個音樂不下酒。但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堅持做下去,現(xiàn)在回想起來,幸好堅持了,沒有因為幾個周末沒生意而放棄這個事情。所以我覺得當你決定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要考慮太多,只要你認定它,那就堅持去做,有時候固執(zhí)一點也沒關系。